金陵懷古
原文
傷心庾開府,老作北朝臣。
賞析
金陵(今江蘇南京)從三國吳起,先后為六朝國都,是歷代詩人詠史的重要題材。司空曙的這首《金陵懷古》,選材典型,用事精工,別具匠心。
前兩句寫實。作者就眼前所見,選擇兩件典型的景物加以描繪,著墨不多,而能把古都金陵衰敗荒涼的景象,表現得很具體,很鮮明。輦路即皇帝乘車經過的道路。想當年,皇帝出游,旌旗如林,鼓樂喧天,前呼后擁,應是無比威風。此時這景象已不復存在,只有道旁那飽覽人世滄桑的江楓,長得又高又大,遮天蔽日,投下濃密的陰影,使荒蕪的輦路更顯得幽暗陰森。“江楓暗”的“暗”字,既是寫實,又透露出此刻作者心情的沉重。沿著這條路走去,就可看到殘存的一些六朝宮苑建筑了。“臺城六代競豪華”,昔日的宮庭,珠光寶氣,金碧輝煌,一派顯赫繁華,更不用說到了飛紅點翠、鶯歌燕舞的春天。現在這里卻一片凄清冷落,只有那野草到處滋生,長得蓬蓬勃勃,好像整個宮庭都成了它們的世界。“野草春”,這“春”字既點時令,又著意表示,點綴春光的唯有這萋萋野草而已。這兩句對偶整齊,輦路、宮庭與江楓、野草形成強烈對照,啟發讀者將它的現狀與歷史作比較,其盛衰興亡之感自然寄寓于其中。
接下去,筆鋒一轉,運實入虛,別出心裁地用典故抒發情懷。典故用得自然、恰當,蘊含豐富,耐人尋味。
先說自然。庾開府即庾信,因曾官開府儀同三司,故稱。庾信是梁朝著名詩人,早年在金陵做官,和父親庾肩吾一起,深受梁武帝賞識,所謂“父子東宮,出入禁闥,恩禮莫與比隆”。詩人從輦路、宮庭著筆來懷古,當然很容易聯想到庾信,它與作者的眼前情景相接相合,所以是自然的。
再說恰當。庾信出使北朝西魏期間,梁為西魏所亡,遂被強留長安。北周代魏后,他又被迫仕于周,一直留在北朝,最后死于隋文帝開皇元年。他經歷了北朝幾次政權的交替,又目睹南朝最后兩個王朝的覆滅,其身世是最能反映那個時代的動亂變化的。再說他長期羈旅北地,常常想念故國和家鄉,其詩賦多有“鄉關之思”,著名的《哀江南賦》就是這方面的代表作。詩人的身世和庾信有某些相似之處。他經歷過“安史之亂”,親眼看到大唐帝國從繁榮的頂峰上跌落下來。安史亂時,他曾遠離家鄉,避難南方,亂平后一時還未能回到長安,思鄉之情甚切。所以,詩人用庾信的典故,既感傷歷史上六朝的興亡變化,又借以寄寓對唐朝衰微的感嘆,更包含有他自己的故園之思、身世之感在內,確是貼切工穩,含蘊豐富。“傷心”二字,下得沉重,值得玩味。庾信曾作《傷心賦》一篇,傷子死,悼國亡,哀婉動人,自云:“既傷即事,追悼前亡,惟覺傷心……”以“傷心”冠其名上,自然貼切,而這不僅概括了庾信的生平遭際,也寄托了作者對這位前輩詩人的深厚同情,更是他此時此地悲涼心情的自白。
這首詩寥寥二十字,包蘊豐富,感慨深沉,情與景、古與今、物與我渾然一體,不失為詠史詩的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