頍弁
原文
有頍者弁,實維伊何?爾酒既旨,爾肴既嘉。豈伊異人?兄弟匪他。
蔦與女蘿,施于松柏。未見君子,憂心奕奕;既見君子,庶幾說懌。
有頍者弁,實維何期?爾酒既旨,爾肴既時。豈伊異人?兄弟具來。
蔦與女蘿,施于松上。未見君子,憂心怲々;既見君子,庶幾有臧。
有頍者弁,實維在首。爾酒既旨,爾肴既阜。豈伊異人?兄弟甥舅。
如彼雨雪,先集維霰。死喪無日,無幾相見。樂酒今夕,君子維宴。
譯文
鹿皮禮帽真漂亮,為何將它戴頭頂?你的酒漿都甘醇,你的肴饌是珍品。來的哪里有外人,都是兄弟非別人。蔦草女蘿蔓兒長,依附松柏悄攀援。未曾見到君子面,憂心忡忡神不安。如今見到君子面,榮幸相聚真喜歡。
鹿皮禮帽真漂亮,何事將它戴頭頂?你的酒漿都甘醇,你的肴饌是佳品。來的哪里有外人?兄弟都來親更親。蔦草女蘿蔓兒長,依附松枝悄纏繞。未曾見到君子來,憂思綿綿生煩惱。如今見到君子面,滿懷喜悅心境好。
鹿皮禮帽真漂亮,端端正正戴頭頂。你的酒漿都甘醇,你的肴饌真豐盛。來的哪里有外人?兄弟甥舅是姻親。如同雪花飄眼前,冰珠陣陣墜滿天。死亡日子難逆料,時間無多難相見。今夜開懷應暢飲,君子行樂惟歡宴。
⑴頍(kuǐ):毛傳:“弁貌。”《釋名》:“頍,傾也。著之傾近前也。”弁(biàn):皮弁,用白鹿皮制成的圓頂禮帽。
⑵實維伊何:是為伊何。實,猶“是”。維,語助詞。伊,當作“繄”,猶“是”。
⑶肴(yáo):同“肴”,葷菜。
⑷蔦(niǎo)、女蘿:都是善于攀緣的蔓生植物。
⑸弈弈:心神不安貌。
⑹說懌(yuè yì):歡欣喜悅。說,通“悅”。
⑺何期:猶言“伊何”。期,通“其”,語助詞。
⑻時:善也,物得其時則善。
⑼怲(bǐnɡ)怲:憂愁貌。
⑽臧:善。
⑾雨(yù)雪:下雪。
⑿霰(xiàn):雪珠。
⒀無日:不知哪一天。
⒁無幾:沒有多久。
賞析
這首詩的主題,《毛詩序》以為是“諸公刺幽王也”,朱熹《詩集傳》以為是“燕兄弟親戚之詩”。從字面看,此詩寫一個貴族請他的兄弟、姻親來宴飲作樂,赴宴者作了這首詩,表示對這位貴族的攀附。詩中一方面表現了赴宴者的阿諛奉承,同時展示了貴族們醉生夢死的生活和沒落低沉的情緒。說是“刺幽王”,不是沒有道理。全詩以赴宴者的口氣寫成,不僅描寫了宴席的豐盛,也寫出了貴族間彼此依附的關系,在表面熱鬧的氣氛中,籠罩著一種悲觀失望、及時行樂的情緒。這正是西周末年國家政治和奴隸主貴族走向衰亡的表現。
三章詩開端都寫貴族們一個個戴著華貴的圓頂皮帽赴宴。一、二章中的“實維伊何”、“實維何期”,用了設問句,提人警醒,渲染了宴會前的盛況和氣氛,而且表現了赴宴者精心打扮、興高采烈的心情。第三章改用“實維在首”,寫出貴族打扮起來后自我欣賞、顧影陶醉的情態。接下來,寫宴會的豐盛:“爾酒既旨,爾肴既嘉”、“爾酒既旨,爾肴既時”、“爾酒既旨,爾肴既阜”,三章中只各變了一個字,反覆陳述美酒佳肴的醇香、豐盛。然后是赴宴者對同主人親密關系的陳述,對主人的贊揚、奉承、討好:來的都是兄弟、甥舅,根本沒有外人;主人是松柏一樣的高樹大枝,而自已只是攀附其上的蔓生植物;沒有見到主人時心里是如何的憂愁不安,見到主人后心里是如何的歡欣異常。有人說,第二章結末的“庶幾有臧”還包含有希望得到厚賜之意,那么貴族們的庸俗厚顏更表露了出來。前文所謂“未見君子,憂心弈弈;既見君子,庶幾說懌”,其真實含義,很值得回味。第三章“如彼雨雪,先集維霰”后,不再是前兩章內容的重復。他們由今日的歡聚,想到了日后的結局。他們覺得人生如霰似雪,不知何時就會消亡。在暫時的歡樂中,不自禁地流露出一種黯淡低落的情緒。表現出一種及時行樂、消極頹廢的心態,充滿悲觀喪氣的音調。從這首詩來看,由于社會的動亂,他們雖然飲酒作樂,但仍感到自己命運的岌岌可危、朝不保夕,正表露出所謂末世之音。有學者認為這首詩與《雅》詩中的某些揭露貴族腐朽和社會弊端的諷諭詩并不是一回事。所謂諷諭詩,乃是有政治遠見和正義感的貴族文人,對社會問題所作的有意揭露,是感時抒憤之作。而這首詩卻是一首沉湎于享樂生活的宴飲作樂之歌。所以,朱熹所謂“燕兄弟親戚之詩”,是此詩作者之本義;而《詩序》的諷刺之說,則是讀者所感受領悟到的詩義。作者未必然,讀者未必不然,詩的形象所蘊含的意義,確乎大于作詩者的主觀思想。這首詩在藝術技巧上也有一定的特點。如詩的開頭,三章皆用問答句來表達。三章中間為了強調與主人關系的密切,采用了反問句式。從而使詩歌在表現上較為靈活,加深了讀者的印象。另外,詩中還用了女蘿攀緣松柏、人生短暫如雪如霰等比喻,增加了形象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