詠蟬 / 在獄詠蟬

朝代:唐代詩人:駱賓王
同類型的詩文:唐詩三百首詠物

原文

西陸蟬聲唱,南冠客思深。(客思深 一作:客思侵)
不堪玄鬢影,來對白頭吟。(不堪 一作:那堪)
露重飛難進,風多響易沉。
無人信高潔,誰為表予心?

譯文

秋天蟬兒在哀婉地鳴叫,作為窮徒的我,不由得生出了陣陣悲傷。
我雖不到四十歲已是滿頭白發,哪還經得起那如婦人黑發般的蟬兒哀鳴的侵襲。
秋露濃重,蟬兒縱使展開雙翼也難以高飛,寒風瑟瑟,輕易地把它的鳴唱淹沒。
雖然蟬兒居高食潔,又有誰能相信我的清白,代我表述內心的沉冤?

注釋
⑴“雖生意”兩句:東晉殷仲文,見大司馬桓溫府中老槐樹,嘆曰:“此樹婆娑,無復生意。”借此自嘆其不得志。這里即用其事。
⑵“而聽訟”兩句:傳說周代召伯巡行,聽民間之訟而不煩勞百姓,就在甘棠(即棠梨)下斷案,后人因相戒不要損傷這樹。召伯,即召公。周代燕國始祖名,因封邑在召(今陜西岐山西南)而得名。
⑶曩時:前時。
⑷將:抑或。
⑸徽:捆綁罪犯的繩索,這里是被囚禁的意思。
⑹綴詩:成詩。
⑺西陸:指秋天。
⑻南冠:楚冠,這里是囚徒的意思。用《左傳·成公九年》,楚鐘儀戴著南冠被囚于晉國軍府事。
⑼玄鬢:指蟬的黑色翅膀,這里比喻自己正當盛年。那堪:一本作“不堪”。
⑽白頭吟:樂府曲名。《樂府詩集》解題說是鮑照、張正見、虞世南諸作,皆自傷清直卻遭誣謗。兩句意謂,自己正當玄鬢之年,卻來默誦《白頭吟》那樣哀怨的詩句。
⑾予心:我的心。

賞析

  此詩起二句在句法上用對偶句,在作法上則用起興的手法,以蟬聲來逗起客思,詩一開始即點出秋蟬高唱,觸耳驚心。接下來就點出詩人在獄中深深懷想家園。三、四兩句,一句說蟬,一句說自己,用“那堪”和“來對”構成流水對,把物我聯系在一起。詩人幾次諷諫武則天,以至下獄。大好的青春,經歷了政治上的種種折磨已經消逝,頭上增添了星星白發。在獄中看到這高唱的秋蟬,還是兩鬢烏玄,兩兩對照,不禁自傷老大,同時更因此回想到自己少年時代,也何嘗不如秋蟬的高唱,而今一事無成,甚至入獄。就在這十個字中,詩人動作比興的方法,把這分凄惻的感情,委婉曲折地表達了出來。同時,白頭吟又是樂府曲名。相傳西漢時司馬相如對卓文君愛情不專后,卓文君作《白頭吟》以自傷。其詩云:“凄凄重凄凄,嫁娶不須啼,愿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見《西京雜記》)這里,詩人巧妙地動作了這一典故,進一步比喻執政者辜負了詩人對國家一片忠有之忱。“白頭吟”三字于此起了雙關的作用,比原意更深入一層。十字之中,什么悲呀愁呀這一類明點的字眼一個不用,意在言外,充分顯示了詩的含蓄之美。

  接下來五六兩句,純用“比”體。兩句中無一字不在說蟬,也無一字不在說自己。“露重”“風多”比喻環境的壓力,“飛難進”比喻政治上的不得意,“響易沉”比喻言論上的受壓制。蟬如此,詩人也如此,物我在這里打成一片,融混而不可分了。詠物詩寫到如此境界,才算是“寄托遙深”。

  詩人在寫這首詩時,由于感情充沛,功力深至,故雖在將近結束之時,還是力有余勁。第七句再接再厲,仍用比體。秋蟬高居樹上,餐風飲露,沒有人相信它不食人間煙火。這句詩人喻高潔的品性,不為時人所了解,相反地還被誣陷入獄,“無人信高潔”之語,也是對坐贓的辯白。然而正如戰國時楚屈原《離騷》中所說:“世混濁而不分兮,好蔽美而嫉妒”。在這樣的情況下,沒有一個人來替詩人雪冤。“卿須憐我我憐卿”,意謂:只有蟬能為我而高唱,也只有我能為蟬而長吟。末句用問句的方式,蟬與詩人又渾然一體了。

  好詩,不但要有詩眼,以放“靈光”,而且有時須作“龍吟”,以發“仙聲”。對照楊炯的《從軍行》與杜甫《蜀相》,兩詩若無“寧為百夫長,勝作一書生”,“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這樣的“龍吟”句殿后,直抒胸臆,剖獻“詩心”,則全篇就木然無光了。此詩亦然,尾聯詩人憤情沖天,勃發“龍吟”,噴出蘊蓄許久的真情:“無人信高潔,誰為表予心”,遂脫去了前三聯罩裹詩句的“蟬身”,使人看到了作者潔純無瑕的報國誠心,這顆誠心恰如其《序》所說,乃“有目斯開、不以道昏而昧其視,有翼自薄,不以俗厚而易其真。吟喬樹之微風,韻姿天縱;飲高秋之墜露,清畏人知。”不以世俗更易秉性,寧飲墜露也要保持“韻姿”。正是這裂帛一問,才使《在獄詠蟬》成為唐詩的卓犖名篇,超然于初唐諸宮體艷詩之上。

  這首詩作于患難之中,感情充沛,取譬明切,用典自然,語多雙關,于詠物中寄情寓興,由物到人,由人及物,達到了物我一體的境界,是詠物詩中的名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