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大伾山詩

朝代:明代詩人:王守仁
同類型的詩文:登高寫山抒懷愛國壯志

原文

曉披煙霧入青巒,山寺疏鐘萬木寒。
千古河流成沃野,幾年沙勢自風湍。
水穿石甲龍鱗動,日繞峰頭佛頂寬。
宮闕五云天北極,高秋更上九霄看。

賞析

  這是明代哲學家、軍事家和文學家王守仁早年的詩作,以至于在王守仁詩集中尋訪不到,然而《登大伾山》詩碑還矗立在大伾山頂禹王廟西側,大字行楷,詩襯字,字映詩,顯得渾然一體,正可謂“翩翩然鳳翥而龍蟠”,清雋磅礴之氣撲面而來。書法勁拔,神采蒼秀,字里行間猶如黃河之水浪濤洶涌,觀后令人激動不已。他雖善書法,但正如明代書畫家徐渭所說:“古人論右軍(指王羲之)以書掩人,新建先生(指守仁)乃不然,以人掩其書。” 就是說,由于其他方面的名氣太大了,結果把他的善書之名掩蓋掉了。因此,《登大伾山詩》雖然是王守仁早年詩作,但是從書法價值和文學價值兩方面來看,不愧為“詩書雙璧”。

  1498年(明弘治十一年),浚縣名宦王越死于甘州軍中。消息傳到北京后,皇上很傷心,特意輟朝一日以示哀悼。1499年,新科進士王守仁奉旨送王越靈柩回浚縣安葬。在此期間,王守仁曾慕大石佛之名到大伾山來拜謁。來到了大伾山。登山攬勝,他有感而發,寫下了《登大伾山詩》。寫詩的時間正如詩碑上落款是“己未仲秋朔”。這在《傳習錄》上還有演繹性的記載說“先生未第時嘗夢威寧伯遺以弓劍。是秋欽差督造威寧伯王越墳,馭役夫以什伍法,休食以時,暇即驅演‘八陣圖’。事竣,威寧家以金帛謝,不受;乃出威寧所佩寶劍為贈,適與夢符,遂受之。”看來,王陽明登第之前已經和王越神交久矣,夢中贈劍,一個軍事家剛剛逝去,另一個年輕軍事家隨即登場,這是大明王朝不幸中之千載幸事。

  《登大伾山詩》為七言律詩。首聯“曉披煙霧入青巒,山寺疏鐘萬木寒”,不蔓不枝,直奔主題,即點明了登山之意,又用洗練簡潔的筆法描寫了登大伾山的初步感受。年輕的陽明先生,在公務之余,也許對大伾山這座“禹貢”名山向往已久,正所謂“高山仰之,景行行止,雖不能至,心向往之”,而今有了機會,于是天剛拂曉,詩人就和二三友人朝大伾山迤邐而來。據《水滸傳》作者描述,古時候的大伾山方圓很廣,古木參天,是一個幽僻的隱居之處,因此走在崎嶇的山路上,穿云破霧,大有游仙的感覺,只是遠遠望見縈繞在乳白色晨霧中的黛綠的山巒,感覺很近,走起來卻很遠。這對抱著極大興趣和幻想的詩人來說,反而更有誘惑力,于是一個“披”字用的好,不僅在煙霧中穿行,還有披荊斬棘努力前行的精神。山中寺廟的悠揚鐘聲從遠處傳來,也許還有悠揚梵唄傳來,鐘聲而形容為“疏”,可謂神來之筆,以動襯靜,動靜有致,使人覺得這深秋的大伾山幽靜深邃,寒意濃濃。這一聯寫煙寫樹,寫山寫人,寫聲音寫色彩,虛實相生,可謂納須彌于芥子,很有概括性。

  頷聯“千古河流成沃野,幾年沙勢自風湍”,是詩人在山腰高處的遠眺,也許是熟悉山川地理的詩人的感慨和暢想。浚縣古稱黎陽,在明代有“賽江南”之稱,流傳的諺語說:“從南京到北京,都比不上浚縣城。”可見明朝時浚縣山下平疇千里“參差十萬人家”的富庶面貌。詩人了解歷史,不由得感慨:亙古長流的滔滔黃河雖然在宋代已經改道,卻給黎陽留下肥沃的土地,這大自然的饋贈,是需要幾世幾年的修行才會降臨的福祉。風湍沙勢,沃野千年,包含著深沉的感慨和悠遠的懷古之情。南北朝文學理論家劉勰在《文心雕龍》里說:“文之思也,其神遠矣。故寂然凝慮,思接千載;悄然動容,視通萬里;吟詠之間,吐納珠玉之聲;眉睫之前,卷舒風云之色;其思理之致乎。故思理為妙,神與物游……此蓋馭文之首術,謀篇之大端。”讀《登大伾山詩》的頷聯兩句,讀者不禁要和詩人一起神與物游,思接千載了。

  頸聯“水穿石甲龍鱗動,日繞峰頭佛頂寬”。隨著晨霧的消散,旭日的東升,詩人一行涉溪跨澗,繼續興致勃勃地登山。大伾山山勢陡峭,巉巖遍布,可是也碧水潺湲。詩人看著清澈的溪水在層層疊疊的青石之間跳躍奔流,不禁覺得這好像一條巨龍盤亙在山腰,鱗光閃動,躍躍欲飛了呢。這時候,峰回路轉,已經到了山頂。大伾山山頂開闊平坦,簡直是佛祖布道的天然道場。更何況,大伾山東面有面東而坐俯瞰黃河古道的“鎮河將軍”大石佛,大石佛開鑿于五代后趙時期,是中國北方最早最大的石佛,可以說整個青山,半是巍然佛像,山的絕頂,已然所謂“佛頂”。這時候,朝陽噴薄而出,霞光萬道,沐浴著這神奇的山林,禮佛的虔誠神圣和江山壯麗的豪情油然升騰,在年輕的王守仁心頭翻滾。古人讀書,目的在于“修、齊、治、平”,致君堯舜,兼濟天下,做一番豐功偉績以便流傳千古彪炳史冊。作為年輕有為的新科進士,受君王厚愛和重托來為國之長城王越治喪 ,應該感到無尚榮耀。登高懷遠,是中國古詩的永恒主題之一,也是中國古代詩人的傳統思維。詩人們每逢登高,大多要懷鄉思人,感念故國,有“前不見古人后不見來者”的悲傷,更何況“秋,士悲也”,在這樣一個冷落的時節,涌上詩人心頭,訴諸詩人筆下的更多的是悲慨。尾聯“宮闕五云天北極,高秋更上九霄看”。詩人已經登山絕頂,這時候他并沒有翹首南望故鄉,而翻滾的思緒,徑直奔向了遙遠的北京城。好像在那目之所及之處,五彩祥云籠罩的正是皇家宮闕,作為受命于天子而又不辱使命的欽差,他在這深秋季節,在這九霄高處,眷念的是國家重托,思索的更多的是深沉的歷史。這兩句詩,還充溢著詩人對人生、對仕途的信心與激情。“宮闕五云天北極,高秋更上九霄看。”前句講,登上大伾山向北方遙望,似見五彩祥云正繚繞于皇宮之上,后一句則闡釋了“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的人生哲理。王守仁寫作《登大伾山詩》時,正值氣盛志滿之時,眼前物,天外景,胸中意,無不誘發作者昂揚的斗志與飽滿的政治激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