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樓
原文
錦江春色來天地,玉壘浮云變古今。
北極朝廷終不改,西山寇盜莫相侵。
可憐后主還祠廟,日暮聊為《梁甫吟》。
譯文
直譯
繁花靠近高樓,遠離家鄉的我觸目傷心,
在這全國各地多災多難的時刻,我登樓觀覽。
錦江兩岸蓬蓬勃勃的春色鋪天蓋地涌來,
玉壘山上的浮云,古往今來,千形萬象,變幻不定。
朝廷如同北極星一樣最終都不會改換,
西山的寇盜吐蕃不要來侵擾。
可嘆蜀后主劉禪那樣的昏君,
仍然在祠廟中享受祭祀,
黃昏的時候我也姑且吟誦那《梁甫吟》。
(1)客心:客居者之心。
(2)錦江:即濯錦江,流經成都的岷江支流。成都出錦,錦在江中漂洗,色澤更加鮮明,因此命名濯錦江。
來天地:與天地俱來。
(3)玉壘浮云變古今:是說多變的政局和多難的人生,捉摸不定,有如山上浮云,古往今來一向如此。
玉壘:山名,在四川灌縣西、成都西北。
變古今:與古今俱變。
(4)北極朝廷終不改,西山寇盜莫相侵:這位兩句是說唐代政權是穩固的,不容篡改,吐蕃還是不要枉費心機,前來侵略。唐代宗廣德年間九月,吐蕃軍隊東侵,涇州刺史高暉投降吐蕃,引導吐蕃人攻占唐都長安,唐代宗東逃陜州。十月下旬,郭子儀收復長安。十二月,唐代宗返回京城。同年十二月,吐蕃人又向四川進攻,占領了松州、維州等地。
北極:星名,北極星,古人常用以指代朝廷。
終不改:終究不能改,終于沒有改。
西山:指今四川省西部當時和吐蕃交界地區的雪山。
寇盜:指入侵的吐蕃集團。
(5)后主:劉備的兒子劉禪,三國時蜀國之后主。曹魏滅蜀,他辭廟北上,成亡國之君。
還祠廟:意思是,詩人感嘆連劉禪這樣的人竟然還有祠廟。這事借眼前古跡慨嘆劉禪榮幸佞臣而亡國,暗諷唐代宗信用宦官招致禍患。成都錦官門外有蜀先主(劉備)廟,西邊為武侯(諸葛亮)祀,東邊為后主祀。
還:仍然。
(6)聊為:不甘心這樣做而姑且這樣做。
梁父吟:古樂府中一首葬歌。《三國志》說諸葛亮躬耕隴畝,好為梁父吟。借以抒發空懷濟世之心,聊以吟詩以自遣。“父”通“甫”讀三聲fǔ 傳說諸葛亮曾經寫過一首《梁父吟》的歌詞
參考資料:
賞析
首聯提挈全篇,“萬方多難”,是全詩寫景抒情的出發點。在這樣一個萬方多難的時候,流離他鄉的詩人愁思滿腹,登上此樓,雖然繁花觸目,詩人卻為國家的災難重重而憂愁,傷感,更加黯然心傷。花傷客心,以樂景寫哀情,和“感時花濺淚”(《春望》)一樣,同是反襯手法。在行文上,先寫詩人見花傷心的反常現象,再說是由于萬方多難的緣故,因果倒裝,起勢突兀;“登臨”二字,則以高屋建瓴之勢,領起下面的種種觀感。
頷聯從詩人登樓所見的自然山水描述山河壯觀,“錦江”、“玉壘”是登樓所見。詩人憑樓遠望,錦江流水挾著蓬勃的春色從天地的邊際洶涌而來,玉壘山上的浮云飄忽起滅,正像古今世勢的風云變幻,詩人聯想到國家動蕩不安的局勢。上句向空間開拓視野,下句就時間馳騁遐思,天高地迥,古往今來,形成一個闊大悠遠、囊括宇宙的境界,飽含著詩人對祖國山河的贊美和對民族歷史的追懷;而且,登高臨遠,視通八方,獨向西北前線游目騁懷,也透露詩人憂國憂民的無限心事。
頸聯議論天下大勢,“朝廷”、“寇盜”,是詩人登樓所想。北極,星名,居北天正中,這里象征大唐政權。上句“終不改”,反承第四句的“變古今”,是從前一年吐蕃攻陷京城、代宗不久復辟一事而來,意思是說大唐帝國氣運久遠;下句“寇盜”“相侵”,進一步說明第二句的“萬方多難”,針對吐蕃的覬覦寄語相告:“莫再徒勞無益地前來侵擾!”詞嚴義正,浩氣凜然,在如焚的焦慮之中透著堅定的信念。
尾聯詠懷古跡,諷喻當朝昏君,寄托詩人的個人懷抱。后主,指蜀漢劉禪,寵信宦官,終于亡國;先主廟在成都錦官門外,西有武侯祠,東有后主祠;《梁甫吟》是諸葛亮遇劉備前喜歡誦讀的樂府詩篇,用來比喻這首《登樓》,含有對諸葛武侯的仰慕之意。詩人佇立樓頭,徘徊沉吟,很快日已西落,在蒼茫的暮色中,城南先主廟、后主祠依稀可見。想到后主劉禪,詩人不禁喟然而嘆:“可憐那亡國昏君,竟也配和諸葛武侯一樣,專居祠廟,歆享后人香火!”這是以劉禪比喻唐代宗李豫。李豫重用宦官程元振、魚朝恩,造成國事維艱、吐蕃入侵的局面,同劉禪信任黃皓而亡國極其相似。所不同的是,詩人生活的時代只有劉后主那樣的昏君,卻沒有諸葛亮那樣的賢相。而詩人自己,空懷濟世之心,苦無獻身之路,萬里他鄉,高樓落日,憂慮滿懷,卻只能靠吟詩來聊以自遣。
全詩即景抒懷,寫山川聯系著古往今來社會的變化,談人事又借助自然界的景物,互相滲透,互相包容;融自然景象、國家災難、個人情思為一體,語壯境闊,寄意深遠,體現了詩人沉郁頓挫的藝術風格。
這首七律,格律嚴謹。中間兩聯,對仗工穩,頸聯為流水對,有一種飛動流走的快感。在語言上,特別工于各句(末句例外)第五字的錘煉。首句的“傷”,為全詩點染一種悲愴氣氛,而且突如其來,造成強烈的懸念。次句的“此”,兼有“此時”、“此地”、“此人”、“此行”等多重含義,也包含著“只能如此而已”的感慨。三句的“來”,烘托錦江春色逐人、氣勢浩大,令人有蕩胸撲面的感受。四句的“變”,浮云如白云變蒼狗,世事如滄海變桑田,一字雙關,引發讀者作聯翩無窮的想象。五句的“終”,是“終于”,是“始終”,也是“終久”;有慶幸,有祝愿,也有信心,從而使六句的“莫”字充滿令寇盜聞而卻步的威力。七句的“還”,是“不當如此而居然如此”的語氣,表示對古今誤國昏君的極大輕蔑。只有末句,煉字的重點放在第三字上,“聊”是“不甘如此卻只能如此”的意思,抒寫詩人無可奈何的傷感,與第二句的“此”字遙相呼應。
尤其值得讀者注意的是,首句的“近”字和末句的“暮”字在詩的構思方面起著突出的作用。全詩寫登樓觀感,俯仰瞻眺,山川古跡,都是從空間著眼;“日暮”,點明詩人徜徉時間已久。這樣就兼顧了空間和時間,增強了意境的立體感。單就空間而論,無論西北的錦江、玉壘,或者城南的后主祠廟,都是遠處的景物;開端的“花近高樓”卻近在咫尺之間。遠景近景互相配合,便使詩的境界闊大雄渾而無豁落空洞的遺憾。
歷代詩家對于此詩評價極高。清人浦起龍評論說:“聲宏勢闊,自然杰作。”(《讀杜心解》卷四)沈德潛更為推崇說:“氣象雄偉,籠蓋宇宙,此杜詩之最上者。”(《唐詩別裁》卷十三)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