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武關
原文
鄭袖嬌嬈酣似醉,屈原憔悴去如蓬。
山檣谷塹依然在,弱吐強吞盡已空。
今日圣神家四海,戍旗長卷夕陽中。
賞析
這是一首詠史詩。公元839年(唐開成四年),杜牧由宣州赴長安,途經武關時,吊古傷今,感嘆時事,寫下了這首《題武關》。
武關,在今陜西省丹鳳縣東南,戰國時秦置。作為千古形勝之地,詩人跋涉至此,不能不駐足憑吊一番。所以首聯開門見山,敘述詩人來到了武關的東邊,清清溪水從眼前汩汩流過,好像在向行人訴說著前朝的史事;舉目眺望,可笑當年那昏庸懦怯的懷王入關投秦,一去不返,如今除了關塞依舊,沒有留下任何遺跡。這里詩人用擬人的藝術手法,把自己在武關的盤桓說成是“碧溪”的相留,這就將詩情十分自然地轉到對這一歷史陳跡的臨風聯想上來。
“一笑懷王跡自窮”,是詩人對楚懷王的悲劇結局的嘲弄,其中更有對懷王其人其事的感嘆、痛恨和反思。因此,頷聯緊承這一脈絡,以歷史家的嚴峻和哲學家的深邃具體地分析了“懷王跡自窮”的根源。楚懷王原任命屈原為左徒,內政外交均很信任他。后來由于上官大夫的誣陷,懷王漸漸疏離了屈原。秦國見有隙可乘,就派張儀至楚,以重金收買了上官大夫靳尚之流,并賄賂了懷王稚子子蘭和寵姬鄭袖,讒害屈原。懷王在鄭袖、靳尚等一群佞臣小人的包圍下,終于走上絕齊親秦的道路,放逐了屈原。最后懷王為秦伏兵所執而客死秦國。此后楚國國運日益衰敗,一蹶不振。從這段歷史可以看到,懷王的悲劇結局完全是由于他親小人、疏賢臣的糊涂昏庸所致,是咎由自取,罪有應得。因此,詩人在頷聯中以形象化的語言,極為深刻地揭示了這一內在的根源。這兩句詩對比強烈,內涵豐富。鄭袖“嬌嬈”,可見其嬌妒、得寵之態,而“酣似醉”,足見懷王對他的寵幸和放縱;屈原“憔悴”,可見其形容枯槁、失意之色,而“去如蓬”,足見屈原遭放逐后到處流落,無所依歸的漂泊生涯。詩人正是通過小人得勢、賢臣見棄這一形象的對比,婉轉而深刻地指責了懷王的昏聵,鞭撻了鄭袖的惑主,以及痛惜屈原的被逐。由此思之,詩人在瞻眺武關時,面對“懷王跡自窮”的現實,不能不付之一笑。
頸聯在構思上是個轉折,從對歷史的沉思、敘述過渡到抒發眼前的感喟。如桅桿聳立的峰巒,似壕溝深長的山谷依然存在,而弱肉強食七國爭雄的局面卻象過眼煙云盡已成空。詩人通過對江山依舊、人事全非的慨嘆,說明“興廢由人事,山川空地形”(劉禹錫《金陵懷古》)的歷史教訓。楚懷王正是因為在人事上的昏庸才導致了喪師失地、身死異國的悲劇。從這一意義來說,這一聯的感慨實際上是對上聯所敘述史事的寓意的進一步延伸。
最后,詩人的眼光再次落到武關上。如今天子神圣,四海一家,天下統一;武關上長風浩蕩,戍旗翻卷,殘陽如血。這一聯是全詩的出發點。杜牧不但才華橫溢,而且具有遠大的政治抱負,他的理想社會就是盛唐時期統一、繁榮的社會。但是晚唐時期,盡管形式上維持著統一的局面,實際上,中央王朝在宦官專權、朋黨交爭的局面下勢力日益衰敗,地方藩鎮勢力日益強大,幾乎形成了“無地不藩,無藩不叛”的局面。這不能不使懷有經邦濟世之志和憂國憂民之心的詩人憂心忡忡。面對唐王朝漸趨沒落的國運,詩人站在武關前,思緒萬千。于是對歷史的反思,對現實的憂思,一齊涌上心頭,形于筆底。他希望唐王朝統治者吸取楚懷王的歷史教訓,任人唯賢,勵精圖治,振興國運。同時也向那些擁兵割據的藩鎮提出了警戒,不要憑恃山川地形的險峻,破壞國家統一的局面;否則,不管弱吐強吞,其結局必將皆成空。這首詩起于武關,落于武關,將與武關相聯的特定的歷史情節和山川形勝的自然背景構筑在一起,上下千年,思緒縱橫,立意深沉而含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