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題二首
原文
昨夜星辰昨夜風,畫樓西畔桂堂東。
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
隔座送鉤春酒暖,分曹射覆蠟燈紅。
嗟余聽鼓應官去,走馬蘭臺類轉蓬。(轉蓬 一作:斷蓬)
聞道閶門萼綠華,昔年相望抵天涯。
豈知一夜秦樓客,偷看吳王苑內花。
譯文
昨夜的星空與昨夜的春風,在那畫樓之西側桂堂之東。
身雖無彩鳳雙翅飛到一處,心卻有靈犀一點息息相通。
隔著座位送鉤春酒多溫暖,分開小組射覆蠟燈分外紅。
嘆我聽更鼓要去官署應卯,騎馬去蘭臺心中像轉飛蓬。
當年常聽到人們談論萼綠華,但總覺得她在那遙遠的天涯。
可到像蕭史那樣參加盛宴后,沒想到竟然可以偷窺宮內花。
⑴“昨夜”句:《尚書·洪范》“星有好風。”此含有好會的意思。
⑵畫樓:指彩繪華麗的高樓。一作“畫堂”。桂堂:形容廳堂的華美。
⑶靈犀:犀角中心的髓質像一條白線貫通上下,借喻相愛雙方心靈的感應和暗通。
⑷“隔座”二句:送鉤、射覆,均為古代酒席間游戲。分曹:分組。
⑸嗟:嘆詞。余:我。鼓:報更的鼓。唐制,五更二點,鼓自內發,諸街鼓承振,坊市門皆啟。鼓響天明,即須上班。
⑹蘭臺:漢代藏圖書秘籍的宮觀,這里借指詩人供職的秘書省。類:類似。轉:一作“斷”。
⑺閶門:閶闔,傳說中之天門。萼綠華:傳說中之女仙名。《真誥·運象》:“萼綠華者,自云是南山人,不知是何山也。女子,年可二十上下,青衣,顏色絕整。以升平三年十一月十日夜降于羊權家,自此往來,一月輒六過。來與權尸解藥。”《零陵縣志》:“秦萼綠華,女仙也,以晉穆帝升平三年,降于羊權家。自謂行道已九百年,授權道術及尸解藥,亦隱影化形而去。好事者比之九疑仙人萼綠華。”
⑻抵:至,到。《廣雅·釋詁》:“抵至也。”《史記·秦始皇本紀》:“遂從井陘抵九原。”一作“尚”。相望:期盼伊。相,偏指一方,即一方對另一方有所施為;望,盼望,期待。《楚辭·九歌·湘君》:“望夫君兮未來,吹考差兮誰思。”此言昔年期盼一見伊人,乃咫尺天涯,難得一見。
⑼秦樓客:用《列仙傳》蕭史事。
⑽看:一作“著”。吳王苑內花:馮浩注:“暗用西施。”李商隱《病中早訪招國李十將軍遇挈家游曲江》:“莫將越客千絲網,網得西施別贈人。”可與此同參。
參考資料:
賞析
李商隱的愛情詩以《無題》最著名。這是兩首戀情詩。詩人追憶昨夜參與的一次貴家后堂之宴,表達了與意中人席間相遇、旋成間阻的懷想和惆悵。其中第一首無題詩(“昨夜星辰昨夜風”)更是膾炙人口。
這首七律,首聯由今宵之景觸發對昨夜席間歡聚時光的美好回憶。在這個星光閃爍、和風習習的春夜里,空氣中彌漫著令人沉醉的幽香,一切似乎都與昨晚在貴家后堂宴飲時的景況相同,而席間與意中人相遇的那一幕卻只能成為難以重現的回憶了。詩人并未直接敘寫昨夜的情事,而是借助于星辰好風、畫樓桂堂等外部景物的映襯,烘托出昨夜柔美旖旎的環境氣氛,語句華美流轉,富于唱嘆的情致,將讀者帶入溫馨浪漫的回憶中。頷聯抒寫今夕對意中人的思念。自己此刻雖然沒有彩鳳般的雙翅,得以飛越重重阻礙與意中人相會,但相信彼此的眷戀之心當如靈異的犀角暗中相通。“身無”、“心有”,一退一進,相互映照,是間隔中的契合與溝通,悵惘中的喜悅與慰藉,表現了詩人對這段美好情緣的珍視和自信。兩句比喻新奇貼切,剖劃深刻細致,展示了詩人抒寫微妙矛盾的心理感受的高超才力。頸聯具體追憶昨夜與意中人共預盛會的場景,而詩人此際落寞抑郁情懷自在言外矣。詩人回想昨晚宴席之間,燈紅酒暖,觥籌交錯,藏鉤射覆,笑語喧闐,場面是何等熱烈醉人啊!“春酒暖”和“蠟燈紅”,不但傳神地刻畫出宴會間熱烈融洽的歡樂氣氛,也使讀者聯想到燭光掩映下女子的紅暈面頰,彼此的目成心會已不言自明,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尾聯回憶今晨離席應差時的情景和感慨。昨夕的歡宴徹夜到曉,樓內笙歌未歇,樓外鼓聲已響,詩人自嘆像隨風飄轉的蓬草,身不由己,不得不去秘書省應差,開始了又一天寂寞無聊的校書生涯,而與席上的意中人則后會難期了。豈獨相思苦,長嘆業未成。戀情阻隔的悵惘與身世沉淪的感嘆交匯于詩人胸中,使此詩的內涵和意蘊得到了擴大和深化,在綺麗流動的風格中有著沉郁悲慨的自傷意味。
第一首七律確實是很出色的愛情詩,而其內容是通過第二首七絕補充說明的。第二首無題詩(“聞道閶門萼綠華”)大致意思是說:當年常常聽到人們談論閶門中有位叫萼綠華的女子長得美麗絕倫,但總是覺得在天邊那么遙遠,卻沒想到昨晚像蕭史那樣參加一次豪門盛宴后,竟然產生了偷窺的沖動。詩人說的是吳宮苑內花,當然不會是花園里的花卉植物,而是如花似玉的美女。秦樓客,用蕭史典故,顯言己之為愛婿身份。詩意中既有寓慨,又有艷情,但主要還是表達男女之間心心相印的戀情。
這組詩在藝術上有極高的價值,尤其的第一首七律,感情深摯纏綿,煉句設色,流麗圓美。詩人將身世之感打并入艷情,以華艷詞章反襯困頓失意情懷,營造出情采并茂、婉曲幽約的藝術境界。詩中意象的錯綜跳躍,又使其主旨帶有多義性和歧義性,詩人對心靈世界開掘的深度和廣度,確實是遠邁前人的,其在文學史上的地位,很大程度上便取決于這類無題詩所產生的巨大而持久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