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定城樓

朝代:唐代詩人:李商隱
同類型的詩文:登樓抱負

原文

迢遞高城百尺樓,綠楊枝外盡汀洲。
賈生年少虛垂淚,王粲春來更遠游。
永憶江湖歸白發,欲回天地入扁舟。
不知腐鼠成滋味,猜意鹓雛竟未休。

譯文

高大城墻上有百尺高的城樓,在綠楊林子外是水中的沙洲。
年少有為的賈誼徒然地流淚,春日登樓的王粲再度去遠游。
常向往老年自在地歸隱江湖,要想在扭轉乾坤后逍遙扁舟。
不知道腐臭的死鼠成了美味,竟對鹓雛的愛好也猜忌不休。

注釋
⑴安定:郡名,即涇州(今甘肅省涇川縣北),唐代涇原節度使的治所。
⑵迢遞:此形容樓高而且連續綿延。謝朓《隨王鼓吹曲》:“逶迤帶綠水,迢遞起朱樓。”
⑶枝外:一作“枝上”。汀洲:汀指水邊之地,洲是水中之洲渚。此句寫登樓所見。
⑷賈生:指西漢人賈誼。《史記·賈生傳》:“賈生……年少,頗通諸子百家之書。文帝召以為博士……一歲中至太中大夫。”又《漢書·賈誼傳》載:賈誼認為“時事可為痛哭者一,可為流涕者二,可為太息者六。“因此”數上書陳政事,多所欲匡建”。但文帝并未采納他的建議。后來他嘔血而亡,年僅33歲。李商隱此時27歲,以賈生自比。
⑸王粲:東漢末年人,建安七子之一。《三國志·魏書·王粲傳》載:王粲年輕時曾流寓荊州,依附劉表,但并不得志。他曾于春日作《登樓賦》,其中有句云:“雖信美而非吾土兮,曾何足以少留?”李商隱此以寄人籬下的王粲自比。
⑹永憶:時常向往。江湖歸白發:年老時歸隱。
⑺欲回天地入扁舟:《史記·貨殖列傳》:春秋時范蠡輔佐越王勾踐滅吳后,乘扁舟歸隱五湖。李商隱用此事,說自己總想著年老時歸隱江湖,但必須等到把治理國家的事業完成,功成名就之后才行。
⑻“不知”二句:鹓雛是古代傳說中一種像鳳凰的鳥。《莊子·秋水》:“惠子相梁,莊子往見之。或謂惠子曰:‘莊子來,欲代子相。’于是惠子恐,搜于國中三日三夜。莊子往見之,曰:‘南方有鳥,其名為鹓雛。……發于南海而飛于北海,非梧桐不止,非練實不食,非醴泉不飲。于是鴟得腐鼠,鹓雛過之,仰而視之曰:嚇!今子欲以子之梁國而嚇我邪?’”李商隱以莊子和鹓雛自比,說自己有高遠的心志,并非汲汲于官位利祿之輩,但讒佞之徒卻以小人之心度之。

參考資料:

1、 徐中玉 金啟華 .中國古代文學作品選(一) .上海 :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 ,1999 :680-681 .
2、 彭定求 等 .全唐詩(下) .上海 :上海古籍出版社 ,1986 :1370 .
3、 于海娣 等 .唐詩鑒賞大全集 .北京 :中國華僑出版社 ,2010 :390-391 .
4、 陳永正 .李商隱詩選譯 .成都 :巴蜀書社 ,1991 :42-44 .

賞析

  首二句登樓即景:登上高聳百尺的安定城樓,遠處綠楊樹邊的洲渚盡收眼底。按涇州城東有“美女湫”廣袤數里(見《太平廣記》),汀洲殆指其地。登最高之樓;望最遠之處,高瞻遠矚,氣象萬千。即景所以生情,以下六句的豪情壯志、無窮感慨都由此生發。

  三、四句先以兩位古人自比。賈誼獻策之日,王粲作賦之年,都與作者一般年輕。賈誼上《治安策》,不為漢文帝所采納,因《治安策》開頭有“臣竊惟事勢,可為痛哭者一”之語,故謂“虛垂涕”;作者應博學宏詞科試而名落孫山,其心境與賈誼上書未售,同樣縈紆抑郁。王粲避亂至荊州,依劉表;作者赴涇州,入王茂元幕,都屬寄人籬下。用兩位古人的古事,比自己當前的處境和心情,取擬于倫,十分貼切。這是第一層。

  五、六句抒露志趣和抱負。作者的遭遇雖然困頓,可是他的凌云之志,未稍減損。江湖、扁舟乃使用春秋時代范蠡的典故;范蠡佐越王勾踐,“既雪會稽之恥”,“乃乘扁舟,浮于江湖”(見《史記·貨殖列傳》)。意謂,自己早有歸隱江湖之志,但等回天撼地之日,旋乾轉坤之時,頭飄白發,身入扁舟。永憶江湖,即懷淡于名利之心;欲回天地,即抱建立功業之志。兩者似相反,實相成。因為如果沒有永憶江湖的志趣,便成為爭名逐利的祿蠹巧宦,就不會有欲回天地的宏愿。在這里,這個“永”字下得很好,這個字,有力地表達作者畢生的抱負。這兩句詩,既灑脫,又遒勁。從詩的表達形式著眼,錘字堅實,結響凝固,工力固頗近社詩;而更為關鍵的,這兩句詩反映了封建社會里才志之士的積極向上思想,既懷著恬淡的心情,又有擔當事業的志氣,這與杜甫的胸襟懷抱,極為相似,因為王安石也從這兩句詩中照到自己的影子,所以擊節稱賞。這是第二層。

  七、八句借莊子寓言表示自己敝履功名利祿,正告他人不要妄加猜測。寓言謂:惠施相梁,生怕莊子爭奪他的相位,百般防范,惟恐不周。于是莊子去見惠施,坦率地對他說;鵷鶵(傳說中與鳳凰同類的鳥,莊子自比)非練實不食,非醴泉不飲,從來不會把鴟(鷂鷹,比惠施)的腐鼠(比相位)當美味而希羨!(見《莊子·秋水》)意為,你的位置我一向不屑一顧,你切莫杞人憂天,自相驚擾。這兩句詩,既闡明自己沒有患得患失的私心雜念,胸次光明磊落,淡泊寧靜,為上面“永憶江湖”句提供有力的論證;又表示對世間一切惡濁事物,睥睨蔑視,決不妥協容忍;還尖銳地批判那些捧住權位不放的祿蠹,對他們盡調侃奚落的能事。據近人張采田《玉溪生年譜會箋》,作者應博學宏詞試被擯,是由于牛黨的打擊,誠如是,這時句詩乃是有的放矢的。這是第三層。

  這首詩,筆力健舉:風骨清峻,結構嚴謹,而語句靈活變化,特別在使用典故方面,非常成功。由于賈誼、王粲的身世遭遇與作者有相似之處,抓住相似的典型事例——賈生垂涕、王粲遠游,比擬自己的憂時羈旅之感,若合符券,而使一位奮發有為又遭受壓抑的少年志士形象躍然紙上。復次,作者的曲曲心事,本不可能用片言只字表達出來,現在借助莊子寓言,不但足以表露他不汲汲于榮利的猖介品質,又反映他睥睨一切的精神狀態,還反擊了政敵的惡意中傷,如此用典,既靈活,又確切,既含蓄,又銳利,充分發揮了典故的功能。

參考資料:

1、 黃清士 等 .唐詩鑒賞辭典 .上海 :上海辭書出版社 ,1983 :1204-120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