涇溪
原文
卻是平流無石處,時時聞說有沉淪。
賞析
詩寫得曲折,理析得透徹。短短的二十八個字中,包含著深刻的人生哲理和精妙的生命辨證。 南宋詩人姜夔在總結前人詩歌創作經驗時,用四個高妙來說明優秀作品:“(1)礙而實通曰理高妙;(2)事出意外曰意高妙;(3)寫出幽微,如深潭見底,曰想高妙;非奇非怪,剝落文彩,知其妙而不知其所以妙曰自然高妙。”杜荀鶴的《涇溪》詩正是理高妙的杰作。從表面看,詩的事理是礙而不通的。因為行舟水上,遇險不傾,平流卻覆,似乎不合常理。但是,透過現象看本質,我們就會發現在這不通的現象中,潛藏著大通的本質。因為舟是人駕的,舟的載沉,不取決于路的平險,而決定于人的狀況。溪險石危時,人人警惕,,自然安如泰山;平流無石處,容易懈怠,往往舟覆人亡。這,正是杜荀鶴《涇溪》詩析理的高妙之處。
推而廣之,杜荀鶴在這里絕不僅僅說明行船的道理,他也在比擬人事的成敗。歐陽修在《梅圣俞墓志銘》中說:“詩窮而后工”,司馬遷在《太史公自敘》中列舉了文王、孔子、左丘明、屈原、韓非五人遭遇困厄,發憤著書,終成大器的故事。其中的道理,與《涇溪》詩是完全一致的。《五代史·伶官傳序》中有一句名言:“生于憂患,亡于安樂。”句中的“憂患”正如涇溪的“險”;句中的“安樂”正如涇溪的“平”;句中的“興”、“亡”正如涇溪的“不聞傾覆”與“沉淪”——水性與人性在此又一次嚴密吻合。 究其載沉原因,比擬人事成敗,有以下四個方面:
(1)懈怠。《吳越春秋》載:吳王夫差興于憂患之時,勵精圖治,打敗了越王勾踐。后來,昧于安樂,怠于治國,最終被越所滅。這個故事正好反映了兢慎則成,懈怠則敗的教訓。韓國著名圍棋國手曹熏鉉對其天才弟子李昌鎬進行評價時斷言:最容易毀掉弟子前程的是自我管理失敗(即盛名之下的懈怠)。結果,李昌鎬事事兢慎,如日方中。倒是李昌鎬的對手,怠于人事的聶衛平棋圣毀掉了自己的大好河山。這,又是涇溪詩意的精確注解。
(2)麻痹。眾所周知,危險的局面使人警惕,平順的局面促人大意。而失敗的毒素,往往存在于大意之中。陳壽《三國志》記載:蜀漢大將關羽統兵伐魏,圍困樊城,水淹七軍,兵鋒所指,無不望風披靡。于是,關羽驕傲起來,放松了對其后路東吳的戒備。結果,吳將呂蒙襲奪荊州,關羽敗走麥城,身首異處。這說明了大意與麻痹的危害。需知世上無順事,事順則藏險。如果居安不慮危,當然是取敗之道。明乎此,也就能洞悉太平洋戰爭中,美國珍珠港內不可一世的太平洋艦隊覆滅的奧秘了。
(3)固步自封。有一位老人說過:“如果和平與繁使人不思進取,固步自封,那么,真正的危險就在其中孕育。”甲午戰爭,泱泱中華大國竟然被彈丸的日本擊敗。原因很簡單,日本進行了明治維新,國力蒸蒸日上;中華自恃地大物博,完全無所作為。兩相比較,勝負的天平自然傾斜。同理,固若金湯的馬其諾防線,擋不住精勇驃悍的納粹雄兵;萬里長城巨大屏障,擋不住北方草原的強大鐵騎;中原漢人的太平夢想,常常被游牧民族攪得滿目瘡痍。安于現狀、固步自封的危險,于此可見。
(4)分裂。小說《三國演義》中有這樣的故事:曹操打敗了袁紹的主力,袁紹病死了。他的兒子和女婿精誠團結,退據北方。曹操急攻不下,便采用了謀士郭嘉的建議,引兵撤退。危險暫時消失了,曾經并肩戰斗的袁家子弟們開始了爭權奪利。他們自相殘殺起來,結果是兩敗俱傷。曹軍順勢北進,徹底消滅了袁家的殘余勢力,統一了祖國北方。這個故事深刻地揭示了安樂對人性的毒化作用。危險消失了,人心也就散了,曾經有過的齊心協力、共度時艱的局面不復存在。試想同舟不共濟,南轅卻北轍,能不遭受滅頂之災嗎?
以上四點當然不是問題的全部。但是,已經具有觸目驚心的巨大震撼力。在杜荀鶴《涇溪》詩中,過往船只的傾覆出于何種原因,我們不得而知。但是,絕對和平流中的舟人失去兢慎有關。萬事成功都得緣于進取,大凡失敗莫不是墮志。水如此,人如此;古如此,今如此。誰也不能例外。
今天,我們的國家漸漸強盛,國民的生活漸漸富足,憂患的日子漸漸遠去。但是,歌舞升平的表象里下面,卻洶涌著極其險惡的暗流。東有美日,北有強俄,內有臺島,政經隱憂……當此希望與憂患并生的時刻,我們重讀《涇溪》詩,其現實的意義不容低估。它能使我們洞察和平背后潛藏的危險,重溫“興于憂患,亡于安樂。”的古訓,理解“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的道理,凝聚民族復興的偉岸張力。幫助我們尋找正視挑戰,長治久安的治國良策。
這,正是水性與人性的實質,也是杜荀鶴《涇溪》詩的真正價值。寓含的哲理:告誡人們要居安思危,處盈慮虧,枕戈待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