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校正陸贄奏議進御札子

朝代:宋代詩人:蘇軾
同類型的詩文:古文觀止奏議

原文

臣等猥以空疏,備員講讀。圣明天縱,學問日新。臣等才有限而道無窮,心欲言而口不逮,以此自愧,莫知所為。

竊謂人臣之納忠,譬如醫者之用藥,藥雖進于醫手,方多傳于古人。若已經效于世間,不必皆從于己出。

伏見唐宰相陸贄,才本王佐,學為帝師。論深切于事情,言不離于道德。智如子房而文則過,辯如賈誼而術不疏,上以格君心之非,下以通天下之志。但其不幸,仕不遇時。德宗以苛刻為能,而贄諫之以忠厚;德宗以猜疑為術,而贄勸之以推誠;德宗好用兵,而贄以消兵為先;德宗好聚財,而贄以散財為急。至于用人聽言之法,治邊馭將之方,罪己以收人心,改過以應天道,去小人以除民患,惜名器以待有功,如此之流,未易悉數。可謂進苦口之樂石,針害身之膏肓。使德宗盡用其言,則貞觀可得而復。

臣等每退自西閣,即私相告言,以陛下圣明,必喜贄議論。但使圣賢之相契,即如臣主之同時。昔馮唐論頗、牧之賢,則漢文為之太息;魏相條、董之對,則孝宣以致中興。若陛下能自得師,莫若近取諸贄。夫六經三史,諸子百家,非無可觀,皆足為治。但圣言幽遠,末學支離,譬如山海之崇深,難以一二而推擇。如贄之論,開卷了然。聚古今之精英,實治亂之龜鑒。臣等欲取其奏議,稍加校正,繕寫進呈。愿陛下置之坐隅,如見贄面,反覆熟讀,如與贄言。必能發圣性之高明,成治功于歲月。臣等不勝區區之意,取進止。

注釋
(1)備員:湊數。講讀:指侍講、侍讀,官名。
(2)逮:到,及。
(3)陸贄:任翰林學士、宰相,后受讒被貶,著有《翰苑集》,亦名《陸宣公奏議》。唐德宗時,宰相陸贄為政清廉,從來不收受任何饋贈。在與地方藩鎮官員的交往中更是從不言利,分外之財分毫不取。陸贄的母親去世,在3年的丁憂期間,各地藩鎮都紛紛贈送厚禮,數量達幾百份,可他硬是一份沒收。對此,一些想通過送禮巴結他這位朝中重臣的地方官員便老大不滿,埋怨他不近人情。這種聲音傳到德宗的耳朵里,德宗也覺得陸贄“清慎太過”,便私下里對陸贄說:“卿清慎太過,諸道饋遺,一概拒絕,恐事情不通,如鞭靴之類,受亦無傷。”意思是說,過于清慎廉潔,拒絕地方各級官員的饋贈,恐怕有些過分。可以不收受貴重物品,接受點兒諸如馬鞭、靴鞋之類的小禮物總還是可以的。然而,陸贄卻有自己的看法。他認為:“利于小者必害于大,賄道一開,展轉滋甚,鞭靴不已,必及衣裘,衣裘不及,必及金璧。”并一針見血地指出:“傷風害禮,莫甚于私;暴物殘人,莫大于賂。”此后,陸贄依舊保持清廉的節操,始終不渝。
(4)名器:《左傳》:“唯器與名,不可以假人。”意即賞賜不可濫。
(5)頗:廉頗。牧:李牧。均為戰國時名將。
(6)太息:出聲長嘆。
(7)晁:晁錯。董:董仲舒。均為西漢時思想家。

賞析

陸贄為唐德宗時宰相,著名政論家。他的奏議往往切中時弊,為后世所推崇。該文寫于宋哲宗即位不久。當時舊黨上臺,而王安石推行的新法被呂惠卿等人弄得面目全非,弊端百出,新舊黨之爭依然激烈,國無寧日。蘇軾進此札子,乞校正陸贄奏議,并建議哲宗反復熟讀,從中得到治國的啟發。文章寫得娓娓動聽,很有說服力。如“藥雖進于醫手,方多傳于古人”,“但使圣賢之相契,即如臣主之同時”,都非常切合作者、陸贄、宋哲宗之間的關系。文章認為,陸贄的札子雖當世不為德宗所用,但已是如“經效于世間”的良藥,為“治亂之龜鑒”,若為哲宗熟讀,“必能發圣性之高明,成治功于歲月”。文章寫得真切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