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州歌頭·少年俠氣

朝代:宋代詩人:賀鑄

原文

少年俠氣,交結五都雄。肝膽洞。毛發聳。立談中。死生同。一諾千金重。推翹勇。矜豪縱。輕蓋擁。聯飛鞚。斗城東。轟飲酒壚,春色浮寒甕。吸海垂虹。閑呼鷹嗾犬,白羽摘雕弓。狡穴俄空。樂匆匆。
似黃粱夢。辭丹鳳。明月共。漾孤篷。官冗從。懷倥傯。落塵籠。簿書叢。鹖弁如云眾。供粗用。忽奇功。笳鼓動。漁陽弄。思悲翁。不請長纓,系取天驕種。劍吼西風。恨登山臨水,手寄七弦桐。目送歸鴻。

譯文

譯文
少年時一股俠氣,結交各大都市的豪雄之士。待人真誠,肝膽照人,遇到不平之事,便會怒發沖冠,具有強烈的正義感。站立而談,生死與共。我們推崇的是出眾的勇敢,狂放不羈傲視他人。輕車簇擁聯鑣馳逐,出游京郊。在酒店里豪飲,酒壇浮現出誘人的春色,我們像長鯨和垂虹那樣飲酒,頃刻即干。間或帶著鷹犬去打獵,霎那間便蕩平了狡兔的巢穴。雖然歡快,可惜時間太過短促。
就像盧生的黃粱一夢,很快就離開京城。駕孤舟飄流于水中,唯有明月相伴。散職侍從官品位卑微,事多繁忙,情懷愁苦。陷入了污濁的官場仕途,擔任了繁重的文書事物工作。像我這樣成千上萬的武官,都被支派到地方上去打雜,勞碌于文書案牘,不能殺敵疆場、建功立業。笳鼓敲響了,漁陽之兵亂起來了,戰爭爆發了,想我這悲憤的老兵啊,卻無路請纓,不能為國御敵,生擒西夏酋帥,就連隨身的寶劍也在秋風中發出憤怒的吼聲。悵恨自己極不得志,只能滿懷惆悵游山臨水,撫瑟寄情,目送歸鴻。

注釋
⑴六州歌頭:詞牌名。
⑵少年俠氣,交結五都雄:化用李白“結發未識事,所交盡豪雄”及李益“俠氣五都少”詩句。五都:泛指北宋的各大城市。
⑶一諾千金:喻一言既出,駟馬難追,諾言極為可靠。語出《史記·季布列傳》引楚人諺曰:“得黃金百斤,不如得季布一諾。”
⑷蓋:車蓋,代指車。
⑸飛:飛馳的馬。鞚(kòng):有嚼口的馬絡頭。
⑹斗(dǒu)城:漢長安故城,這里借指汴京。
⑺嗾(sǒu):指使犬的聲音。
⑻冗(rǒng)從:散職侍從官。
⑼倥(kǒng)傯(zǒng):事多、繁忙。
⑽鹖(hé)弁(biàn):本義指武將的官帽,指武官。
⑾笳鼓:都是軍樂器。
⑿漁陽:安祿山起兵叛亂之地。此指侵擾北宋的少數民族發動了戰爭。
⒀七弦桐:即七弦琴。桐木是制琴的最佳材料,故以“桐”代“琴”。

參考資料:

1、 鐘振振 等.唐宋詞鑒賞辭典(唐·五代·北宋).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1988 :939-942

賞析

  此詞上片回憶青少年時期在京城的任俠生活。“少年俠氣,交結五都雄”,是對這段生活的總括。以下分兩層來寫:“肝膽洞,……矜豪縱”是一層,著重寫少年武士們性格的“俠”。他們意氣相投,肝膽相照,三言兩語,即成生死之交;他們正義在胸,在邪惡面前,敢于裂眥聳發,無所畏懼;他們重義輕財,一諾千金;他們推崇勇敢,以豪俠縱氣為尚。這些都從道德品質、作人準則上刻劃了一班少年武士的精神面貌。由于選取了典型細節:“立談中,死生同。一諾千金重”等,寫得有聲有色,并不空泛。“輕蓋擁,……狡穴空”是又一層,側重描寫少年武士們日常行為上的“雄”。他們駕輕車,騎駿馬,呼朋喚友,活躍在京城內外。斗城:漢代長安按南斗,北斗形狀建造,故名;此指北宋東京。他們隨時豪飲于酒肆,且酒量極大,如長虹吸海。“春色”此處指酒。有時,他們又攜帶弓箭,“呼鷹嗾犬”,到郊外射獵,各種野獸的巢穴頓時搜捕一空。武藝高強,更襯托出他們的雄壯豪健。這兩層互相映襯,寫品行的“俠”寓含著行為的“雄”,而寫行為的“雄”時又體現了性情的“俠”,非自身經歷難寫得如此真切傳神。筆法上極盡鋪敘,如數家珍,接著僅用“樂匆匆”三字即輕輕收束上片,賀鑄不愧大手筆。

  下片開頭“似黃粱夢”過渡自然。既承接了上片對過去的回憶,又把思緒從過去拉回到今天的現實中來。過去的生活雖快樂,然過于匆匆,如夢一樣短暫。離開京城已經十多年過去了,如今已是中年,自己的境況又不如意。長期擔任相當漢代冗從的低微官職,為了生存,孤舟飄泊,只有明月相伴。歲月倥傯,卻像落入囚籠的雄鷹,一籌莫展。每天只能做些案頭打雜的粗活,其保家衛國的壯志,建立奇功的才能完全被埋沒了。而且像這樣郁郁不得志的下層武官并非詞人一個,“鹖弁如云眾”。這就找出了造成這種現象的社會原因,指責了浪費人才、重文輕武的北宋當權者。“笳鼓動,漁陽弄”,點明宋朝正面臨邊關危機。“思悲翁”,一語雙關;既是漢代有關戰事的樂曲名,又是詞人自稱。四十歲不到,他卻感到自己老了,一個“思”字,寫盡了對自己被迫半生虛度、寸功未立的感慨。當年交結豪杰、志薄云天的少年武士,如今銳氣已銷磨許多,然而也成熟許多。其內心深處仍蘊藏著報國壯志,連身上的佩劍也在西風中發出怒吼。然而,在一派主和的政治環境中,他“請長纓,系取天驕種”的心愿只能落空。不是“不請”,而是“不能請”,或“請而不用”。于是詞人只有滿懷悲憤,恨恨地登山臨水,將憂思寄于琴弦,把壯志托付給遠去的鴻雁。詞人的萬千感慨都寄托在這有聲的琴韻和無聲的目光之中了,其哀、其憤非常幽深。因為這是一個憂國憂民、報國無門的志士的無奈與悲憤,這是那個時代的悲哀。

  此詞塑造的游俠壯士形象,在唐詩中屢見不鮮,但在宋詞中則是前所未有的。此詞第一次出現了一個思欲報國而請纓無路的“奇男子”形象,是宋詞中最早出現的真正稱得上抨擊投降派、歌頌殺敵將士的愛國詩篇,起到了上繼蘇詞、下啟南宋愛國詞的過渡作用。

  全詞風格蒼涼悲壯,敘事、議論、抒情結合緊密,筆力雄健勁拔,神采飛揚,而且格律謹嚴,句短韻密,激越的聲情在跳蕩的旋律中得到體現,兩者臻于完美的統一。

參考資料:

1、 鐘振振 等.唐宋詞鑒賞辭典(唐·五代·北宋).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1988 :939-9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