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麗·詠白菊

朝代:宋代詩人:李清照
同類型的詩文:詠物白菊惜花

原文

小樓寒,夜長簾幕低垂。恨蕭蕭、無情風雨,夜來揉損瓊肌。也不似、貴妃醉臉,也不似、孫壽愁眉。韓令偷香,徐娘傅粉,莫將比擬未新奇。細看取、屈平陶令,風韻正相宜。微風起,清芬醞藉,不減酴醿。
漸秋闌、雪清玉瘦,向人無限依依。似愁凝、漢皋解佩,似淚灑、紈扇題詩。朗月清風,濃煙暗雨,天教憔悴度芳姿。縱愛惜、不知從此,留得幾多時。人情好,何須更憶,澤畔東籬。

譯文

長夜里,雖然放下了簾幕,小樓上依舊寒氣逼人。可恨那蕭蕭颯颯的無情風雨,在夜里摧殘著如玉的白菊。 看那白菊,不似楊貴妃的微紅醉臉,也不似孫壽的嬌柔愁眉。韓令偷香,徐娘傅粉,他們的行徑都不能拿來與白菊相比。細細看著,屈原和陶令,孤傲高潔的品性正與白菊相宜。微風吹起,白菊的清香蘊藉,絲毫不亞于淡雅的荼蘼。
秋天將盡,白菊愈發顯得雪清玉瘦,似向人流露出它無限依戀的惜別情懷。你看它似憂愁凝聚,在漢皋解佩;似淚灑于紈扇題詩。有時是明月清風,有時是濃霧秋雨,老天讓白菊在日益憔悴中度盡芳姿。我縱然愛惜,但不知從此還能將它留下多少時候。唉!世人如果都曉得愛護、欣賞,又何須再去追憶、強調屈原和陶淵明的愛菊呢?

注釋
⑴多麗:詞牌名,一名“鴨頭綠”,一名“隴頭泉”,139字。此詞是《漱玉詞》中最長的一首。
⑵瀟瀟:疾厲的風雨聲。一作“蕭蕭”。
⑶瓊肌:指花瓣像玉一般的白菊。
⑷貴妃醉臉:唐李浚《松窗雜錄》記載,中書舍人李正封有詠牡丹花詩云:“天香夜染衣,國色朝酣酒。”唐明皇很欣賞這兩句詩,笑著對他的愛妃楊玉環說:“妝鏡臺前,宜飲以一紫金盞酒,則正封之詩見矣。”此句意謂:楊貴妃醉酒以后的臉蛋兒,就像李正封詩中的牡丹花那樣嬌艷動人。
⑸孫壽愁眉:《后漢書·梁冀傳》:“妻孫壽,色美而善為妖態,作愁眉、啼妝、墮馬髻、折腰步、齲齒笑,以為媚惑。”
⑹韓令偷香:韓令,指韓壽。《晉書·賈充傳》謂:韓壽本是賈充的屬官,美姿容,被賈充女賈午看中,韓逾墻與午私通,午以晉武帝賜充奇香贈韓壽,充發覺后即以女嫁韓。
⑺徐娘傅粉:徐娘,指梁元帝的妃子徐昭佩。《南史·梁元帝徐妃傳》:“妃以帝眇一目,每知帝將至,必為半面妝以俟,帝見則大怒而去。”傅粉:此處當指徐妃“為半面妝”之故實。一說傅粉指何晏之事。《三國志·曹爽傳》注引《魏略》稱何晏“美姿儀,面至白,平日喜修飾,粉白不去手”,人稱“傅粉何郎”。
⑻看取:看著。取,語助詞。
⑼屈平陶令:屈平是屈原的名,字原,又自名正則,字靈均。陶令:指陶淵明,一名潛,字元亮,曾任彭澤令。
⑽蘊藉(yùn jiè):寬和有涵容。
⑾酴醾(tú mí):即荼蘼,花名,初夏開白色花。
⑿秋闌:秋深。
⒀瘦:一作“度”。
⒁漢皋(gāo)解佩:漢皋,山名,在今湖北襄陽西北。佩:古人衣帶上的玉飾。《太平御覽》卷八〇三引《列仙傳》云:“鄭交甫將往楚,道之漢皋臺下,有二女,佩兩珠,大如荊雞卵。交甫與之言,曰:‘欲子之佩’二女解與之。既行返顧,二女不見,佩亦失矣。”此處當指男子有外遇。
⒂紈(wán)扇題詩:紈扇,細絹制成的團扇。班彪之姑班婕妤,有才情,初得漢成帝寵愛,后為趙飛燕所譖,退處東宮。相傳曾作《怨歌行》:“新裂齊紈素,皎潔如霜雪。裁為合歡扇,團團似明月。出入君懷袖,動搖微風發。常恐秋節至,涼風奪炎熱。棄捐篋笥中,恩情中道絕。”這種被棄女子的慨嘆,稱為婕妤之嘆或婕妤之悲。
⒃澤畔東籬:指代屈原、陶潛二位愛菊的詩人。

參考資料:

1、 陳祖美.李清照作品賞析集.成都:巴蜀書社,1992:62-66

賞析

  在李清照的詞中,“花”是出現得最多的意象。她筆下的花,不僅有人的情志,如“寵柳嬌花”(《念奴嬌·蕭條庭院》),“梅心驚破”(《孤雁兒·藤床紙帳朝眠起》);而且有眉、腮,如“柳眼梅腮”(《蝶戀花·暖雨晴風初破凍》);有肌骨,如“玉骨冰肌”(《瑞鷓鴣·雙銀杏》);因而也有肥瘦,如“綠肥紅瘦”(《如夢令·昨夜雨疏風驟》)。菊花纖細,這里就用“揉損瓊肌”來描寫菊花的纖纖玉骨。然后進一步用四個歷史人物來作類比反襯。貴妃醉臉,是對牡丹的比喻。李正封《詠牡丹》有“國色朝酣酒,天香夜染衣”,唐玄宗認為可比楊妃醉酒(見《松窗雜錄》)。作者通過鋪陳貴妃、孫壽、韓令、徐娘等典故,來說明白菊既不似楊妃之富貴豐腴,更不似孫壽之妖嬈作態。其香幽遠,不似韓壽之香異味襲人;其色瑩白,不似徐娘之白,傅粉爭妍。她是屈子所餐,陶潛所采。屈原《離騷》有“朝飲木蘭之墜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陶淵明《飲酒》之五有“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細賞此花,如對直臣高士,香淡風微,清芬醞藉,不減于酴釄。酴釄,即荼蘼花,花黃如酒,開于春末。

  下片續寫,用一“漸”字表示時間推移,秋闌菊悴。“雪清玉瘦”呼應“揉損瓊肌”,緊扣白菊在風雨中掙扎自立從開到謝的神態。這里不說人對殘菊的依戀,反說菊愁凝淚灑,依依惜別。用班婕妤“漢皋解佩”的典故,以“秋扇見捐”自喻。這兩個典說的都是得而復失、愛而遭棄的失落、捐棄的悲哀。悵惘之情,融入朗月清風,濃煙暗雨之中,又通過這既清朗、又迷離的境界具象化。同時,它又暗示了,菊既不同流俗,就只能在此清幽高潔,又迷蒙暗淡之境中任芳姿憔悴。

  詞人不勝惜花、自惜之情,倒折出縱使憐愛之極,亦不能留花片時。情不能堪處,忽宕開作曠達語:只要人情自適其適,應時菊賞,且休憶他屈子忠貞,行吟澤畔;陶潛放逸,采菊東籬。

參考資料:

1、 陳祖美.李清照作品賞析集.成都:巴蜀書社,1992:62-6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