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江仙·暮春
原文
見說江頭春浪渺,殷勤欲送歸船。別來此處最索牽。短篷南浦雨,疏柳斷橋煙。
譯文
作者客居他鄉,看盡鴻雁的北往和燕子的南來,而故鄉的消息茫然,不禁惆悵滿懷。整個春天都在惦念家鄉,人已憔悴有誰憐?于是只好在這落花時節的寒食夜以酒澆愁。
聽說江頭春波浩渺,春水情意懇切地像是要送他的歸船返回家鄉,這條曾送他離鄉又送他歸去的水路,是他最為之情牽夢縈的。最后,他設想登上歸船,聽著春雨打著船篷,看著將別的斷橋邊上的疏柳淡煙,充滿別離之情。
⑴征鴻:即征雁。 南朝梁江淹《赤亭渚》詩:“遠心何所類,云邊有征鴻。” 宋陳亮《好事近》詞:“懶向碧云深處,問征鴻消息。”
⑵故園:舊家園;故鄉。 唐駱賓王《晚憩田家》詩:“唯有寒潭菊,獨似故園花。”
⑶茫然:模糊不清的樣子;無所知的樣子。《莊子·盜蹠》:“目芒然無見。”
⑷寒食:節名,在清明前一日或二日。相傳春秋時晉文公負其功臣介之推 。 介憤而隱于綿山 。文公悔悟,燒山逼令出仕,之推 抱樹焚死。人民同情 介之推 的遭遇,相約于其忌日禁火冷食,以為悼念。以后相沿成俗,謂之寒食。
⑸中(zhòng)酒:醉酒。晉張華《博物志》卷九:“人中酒不解,治之以湯,自漬即愈。”
⑹見說:告知,說明。 晉張華《博物志》卷三:“牽牛人乃驚問曰:‘何由至此?’此人見說來意,并問此是何處。”也有聽說的意思。 唐李白《送友人入蜀》詩:“見說 蠶叢 路,崎嶇不易行。”
⑺殷勤:熱情。
⑻縈牽:牽掛。南朝宋鮑照《和王丞》:“明澗予沿越,飛蘿子縈牽。” 唐黃滔《壺公山》詩:“清吟思卻隱,簪紱奈縈牽。”
⑼短篷:指小船。元薩都剌《次韻與德明小友》之一:“煙雨短篷 水口 ,人家亂石山前。”
⑽南浦:虛指,暗用江淹《別賦》“送君南浦,傷如之何”。
⑾斷橋:實指,地處杭州西湖東北角,與白堤相連。自唐以來已有此名。或言本名寶祐橋 ,又名段家橋 ,今罕有稱者。 唐張祜《杭州孤山寺》詩:“ 斷橋 荒蘚澀,空院落華深。”
賞析
上闋寫念家。
”過盡征鴻來盡燕,故園消息茫然。“兩句把詞人郁結在胸中的思鄉之情,瞬間傾吐而出。“過盡征鴻來盡燕“用比興手法,以征鴻比喻飄泊異鄉的旅客,以歸燕興起思家的情感。在南宋詞人心目中,鴻雁不僅是傳統的捎信使者,更代表了戰亂年頭的流亡者。然而鴻雁秋去春來,離鄉后猶能回到塞北;而這些南來的詞人卻永遠遠離故土。因而他們看到北歸的鴻雁,總有自嘆不如的感覺。
”故園消息茫然“作一頓挫,稍稍收束起句的迅發之勢。詞人把”望征鳴,看歸燕“的過程略去,僅是截生活中的一個橫斷面,加以盡情抒寫。這里兩個“盡”字用得極好,不僅表現了生活中這一特定的橫斷面,而且把詞人在很長一段時期內望眼欲穿的神態概括在內。可以想象其中有過多少希望與失望,有過多少次翹首云天與茫然四顧。詞筆至此,可稱絕妙。
”一春憔悴有誰憐?“表達了惆悵自憐的感情。從章法上講,它起著承上啟下的作用。按照常情,鴻雁秋分后由北飛南,春分后由南回北;燕子則是春社時來到,秋社時飛去。這里說“一春憔悴有誰憐”,則總括上文,說明從春分到春社,詞人都處于思鄉痛苦的煎熬之中,人也變得消瘦憔悴。在它樣凄苦的境遇中,沒有一個理解他的人。一種飄零之感,羈旅之愁幾欲滲透紙背。進一步推想,其中不無對南實的投降派發出委婉的譏諷。寥寥七字,意蘊言中,韻流弦外。
”懷家寒夜食,中酒落花天。“愈覺韻味濃醇,思致渺遠。“寒食夜”系承以上三句而來。詞人懷念家鄉,從春分、春社,直到寒食,幾乎經歷了整個春天,故云“一春”;而詞中所截取的生活橫斷面,恰恰這寒食節的夜晚。趙氏先塋所在地河南已淪入金人之手,欲祭掃而不能,更增添了詞人思鄉的情懷。這兩句一實一虛,前一句敘事,后一句說景,化質實為空靈,造成深邃悠遠的意境。“中酒落花天”一句,乃從杜牧《睦州四韻》詩變化而來。小杜原句是“殘春杜陵客,中酒落花前”,詞人只換其中一字,以“天”代“前”,便發生了不同的藝術效果。其實“天”和“前”同屬一個韻部,不換亦無妨。那么他為什么要換呢?一是為了對仗工整,上句末字是表示時間的名詞“夜”,此句末字也必須用表示時間的名詞“天”;二是“天”字境界更為闊大,且能與起句“過盡征鴻來盡燕”相呼應,從而構成一個藝術整體。把思家意緒,中酒情懷,便表現得迷離惝恍,奕奕動人。
詞的下闋一轉,由思家轉入歸家。
”見說江頭春浪渺,殷勤欲送歸船。“二句情略一揚起。詞人本已沉醉在思家的境界中,幾至不能自拔;然而忽然聽說江上春潮高漲,似乎聽到了要回故鄉的訊息,精神為之一振。這與前片起首二句恰好正反相成,遙為激射。前片“故園消息茫然”,表示失望,在感情上是一跌;此處則借江頭春汛,激起一腔回鄉的熱望,是一揚。錢塘江上浩渺的春浪,似乎對人有情,主動來獻殷勤,要送他回家。江水有情,暗暗反襯出人之無情。詞人曾慨嘆“一春憔悴有誰憐”,在人世間無人理解他思鄉的痛苦,而江水卻能給以深切的同情,兩相對照,托諷何其深水!
“別來此處最縈牽”一句,纏綿不盡,撩人無那。春浪來了,船兒靠岸了,詞人即將告別臨安,卻又舍不得離開。這種感情在特定的時代,特定的條件下產生,極為矛盾、復雜。趙長卿作為宗室之一,處境較好,南下的親朋友好友眾多,臨別之時他依依不舍,情不自禁地說了一聲“別來此處最縈牽”。詞人在這種欲去又流連、不去更思歸的矛盾狀態中來刻畫內心的痛苦,從中我們窺見到南宋時代上層貴族中一個現實的人,一顆誠摯而又備受折磨的心。
“短篷南浦雨,疏柳斷橋煙”以景作結,寄情于景。在思鄉痛苦的煎熬中,憔悴而惆悵自憐,又加重思鄉之情,同時寫出了一種飄零之感,羈旅之愁。客居他鄉時間長了,客居之地又成了新的牽掛之地。表現了作者欲去又流連、不去更思歸的難以割舍的復雜心情。
全詞傷春更是傷己,寄寓了詩人漂泊之感,思鄉之愁,自憐(惆悵)之意,牽掛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