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調歌頭·定王臺

朝代:宋代詩人:袁去華
同類型的詩文:詠史懷古豪放愛國

原文

雄跨洞庭野,楚望古湘州。何王臺殿,危基百尺自西劉。尚想霓旌千騎,依約入云歌吹,屈指幾經秋。嘆息繁華地,興廢兩悠悠。
登臨處,喬木老,大江流。書生報國無地,空白九分頭。一夜寒生關塞,萬里云埋陵闕,耿耿恨難休。徙倚霜風里,落日伴人愁。

賞析

  《水調歌頭·定王臺》是一首吊古傷今之作。上片以“雄跨”兩字領起,展示了定王臺所處的位置和廣闊的背景:洞庭野和古湘州。縱覽時空,氣勢不凡。在這樣的歷史和地理背景下,巍然高聳臺基百尺的定王臺使人自然聯想到定王當日的威儀,旌旗如云,華蓋千乘,絲竹歌吹,響遏行云。千年之后,音猶在耳,但那時的繁華早已云消霧散。斗轉星移,歷史幾經變遷,多少朝代興廢更迭,哪里還有昔日的蹤跡呢,使人不禁慨嘆興廢的匆匆。

  換頭轉入傷今。“登臨處”三句,寫登臨之意。眼前看到的是萬古不變的喬木落葉和大江奔流,使人在哀嘆歷史的情緒上又生歲月如流生命短暫之嘆。“書生報國無地”五句,抒寫自己報國無門、請纓無路的悲憤。作者心懷報國之心,但朝廷昏聵、腐敗無能,使大好河山一夜之間慘遭淪喪,連象征朝廷命脈的袒陵也被敵人的鐵騎所踐踏。詞人滿腔的憤恨,難以遏止。這恨有山河破碎之恨,也有服國無門之恨,最后兩句以景結情,蕭瑟的秋風和昏暗的落日,更增添了詞人的無限憂愁。

  《水調歌頭·定王臺》將登臨憑吊而激起的憂國之思、懷古之意升華為強烈的民族感情。結構嚴密,寄慨深沉,蒼涼雄闊,慷慨悲壯,有辛(棄疾)派詞人之風。

  遙想當時定王登臨,何等威儀:旌旗蔽空,如虹霓飛展,車蓋千乘,呼擁前后,一路絲竹管弦,響遏行云。歲月如流,興廢悠悠,但詞人的不勝今昔之感并沒有落入一般詠懷古跡的窠臼,而是升華為感傷時事愛國之情,先抒自己請纓無路、徙然自首的悲心理,后敘山河淪落、故土失陷的慘痛局面。

  定王臺,在今湖南省長沙市東,相傳為漢景帝之子定王劉發為望其母唐姬墓而建,故名。袁去華這首懷古詞大約作于他任善化(縣治在今長沙市內)縣令期間。深秋時節,他登臺覽勝,憮然生感,作出了這首雄鑠古今的愛國主義詞章。

  “雄跨洞庭野,楚望古湘州。”楚望:唐宋時按形勢、人口及級濟狀況,將州郡、縣劃分人若干等級,有畿、赤、望、緊、上、中、下等名目。“楚望”就是指湘州(東晉永嘉初置,唐初改潭州,這里指長沙)為楚地的望郡。“楚望”與“古湘州”是同位語。詞起筆寫定王臺所處地理形勢,說它雄踞于洞庭湖之濱,古湘州地界,得江山之助,閱千載歲月,聲勢自是不凡。一開頭便時空縱覽,大氣包容,為下面寫定王王臺昔日繁華預伏了遼闊的背景,也給全詞布下了蒼莽的氛圍。

  “何王臺殿,危基百尺自西劉。”詞繼以問答作勢,點豁題意,喚起對古臺舊事的追憶。定王臺湮廢已久,但那殘存的臺基,猶自嵯峨百尺。巍然聳立,當年臺上雕梁畫棟、彩壁飛檐,更不待言。詞人進而推想到臺的主人“西劉”——西漢時劉發坐鎮一方的赫赫雄風。

  “尚想霓旌千騎,依約入云歌吹,屈指幾經秋。”定王到此游玩,旌旗招展如虹霓當空,千乘萬騎前呼后擁,浩浩蕩蕩;那響遏行云的急管高歌,依稀仍在耳邊回響。然而,繁華消歇,已幾度春秋,“屈指”一句,將當年盛會一筆化為過眼云煙,轉折陡峭而有力。詞思至此,為一頓挫,于是翻出無窮的感慨:“嘆息繁華地,興廢兩悠悠。”“興廢”二字,結上啟下,意蓄雙層。其一,指出從來繁華難久,盛衰無常,定王臺的變遷就是歷史的見證,收束了上片的懷古。再者,人世滄桑的輪回更替,觸發了反觀現實的深沉思緒,從而引出下片的傷今。而這,正是作者緬懷歷史的真實命意之所在。下片換頭仍就定王臺落筆,但思路卻從“衰”處生發。

  “登臨處,喬木老,大江流。”登臺望遠,但見老樹枯枝在秋風中瑟縮,浩浩大江默默向東流淌。“木猶如此,人何以堪。”“大江流日夜,客心悲未央”,寫景之中透出悲涼之意。這三句借蒼涼冷落的深秋景色,從側面渲染出定王臺的殘破衰敗,暗引南宋王朝滿目瘡痍、國勢日頹的江山殘破。其間年華水逝的詠嘆,自然引出對自身遭際的感喟。“書生報國無地,空白九分頭。”后句化用陳與義《巴丘書事》“腐儒空白九分頭”的詩句。這兩句直抒胸臆,乃全詞總旨所在。袁去華早年即志在恢復北宋江山,“記當年,攜長劍,覓封侯。”(《水調歌頭》)但由于南宋朝廷茍安東南,權奸當道,使他有心報國,無路請纓,以致老大無成,徒然白首。

  這是他個人的不幸,更是時代的悲劇。“一夜寒生關塞,萬里云埋陵闋,耿耿恨難休。”這幾句,象征性地勾畫出金甌破碎的悲慘畫面:金兵猝然南下,破關絕塞,有如一夜北風生寒,以致使萬里美好河山殘破不堪,人民群眾流離失所,更別說什么皇家陵闕黯然無光了。古人以帝王陵寢作為國家命脈所在,北宋君王陵墓均在北方,如今悉淪敵手,意味著國家的敗亡。對此作者耿耿于懷,悲憤難休。“徒倚霜風里,落日伴人愁。”山河殘破,請纓無路,他徘徊在蕭瑟秋風里,暮靄斜暉,一片慘淡,不禁倍添哀愁。詞結尾仍收回到定王臺上,結構十分緊湊,并以景寓情,饒有余韻。

  最后點出一個“愁”字,并不表示消沉、絕望,而是英雄灑淚,慷慨生哀,與全詞悲壯的格調是完全統一的。

  這首詞畫面壯闊雄渾,音調蒼涼激楚,充溢著強烈的愛國情感,具有鮮明的時代特色,比之《宣卿詞》中其它眾多的吟賞風光之作,思想與藝術均屬上乘。愛國詞人張孝祥讀了這首詞后,大為稱賞,并“為書之”(見陳振孫《直齋書錄解題》卷十八),引為同調,是頗有見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