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園春·帶湖新居將成

朝代:宋代詩人:辛棄疾
同類型的詩文:思歸

原文

三徑初成,鶴怨猿驚,稼軒未來。甚云山自許,平生意氣;衣冠人笑,抵死塵埃。意倦須還,身閑貴早,豈為莼羹鱸膾哉。秋江上,看驚弦雁避,駭浪船回。
東岡更葺茅齋。好都把軒窗臨水開。要小舟行釣,先應種柳;疏籬護竹,莫礙觀梅。秋菊堪餐,春蘭可佩,留待先生手自栽。沉吟久,怕君恩未許,此意徘徊。

賞析

  辛棄疾力主抗金,收復中原,但朝廷無此意,不加重用壯志難酬,一生屢遭貶斥。由于不能見用于茍且偷安的南宋統治集團,他感到前途險惡,早晚必被逐出宦途。為后事計,他任江西安撫使時,在上饒城北帶湖之畔,修建了一所新居,作為將來退隱之處。取名為“稼軒”并自號為“稼軒居士”以示去官務農之志。此詞即在作引退前一年,即淳熙八年(1181年)新居將落成之時所作,抒發了他當時萬端感慨集于一心的復雜感情。

  上片主要寫萌發棄政歸田之念。首句開門見山,順題而起。西漢蔣詡隱居時門前開有三條小路的原因,“三徑”即成了隱士居處的代稱,陶淵明《歸去來辭》中就有“三徑就荒,松菊猶存”的句子。“三徑初成”,日后棲身有所,詞人于失意之中亦露幾分欣慰。不過這層意思,作者并沒有直白的一語道出。而是“鶴怨猿驚,稼軒未來”,以帶湖的仙鶴老猿埋怨驚怪其主人的遲遲不至,曲曲吐露。“鶴怨猿驚”出于南齊孔稚珪《北山移文》:“蕙空兮夜鶴怨,山人去兮曉猿驚。”不同的是,孔稚珪是以昔日朝夕相處的鶴猿驚怨周颙隱而復仕,辛棄疾用此典卻反其道而行之,假設即將友好伴處的鶴猿怨自己仕而不歸。這兩句是從新居方面落墨,說那里盼望自己早日歸隱:“甚云山”四句,是自言自語一樣,寫主觀想法。既然自己的平生志趣是以“云自許”,為什么還老是呆在塵世里當官,惹先賢隱士嘲笑呢!顯然,這只不過是辛棄疾在遭到投降派一連串打擊之后,所發的一種牢騷自嘲而已。誰不知道,辛棄疾的“平生意氣”是抗金復國,金甌一統,豈能以“云山自許”!然而現在乾坤難轉,事不由已,有什么辦法呢?“意倦須還,身閑貴早,豈為莼羹鱸膾哉?”詞人不愿作違心之事,他認為既然厭惡這丑惡的官場又不能以已之力匡正,就應該激流勇退,愈早愈好,不要等被人家趕下了臺才離開;再說自己也不是象西晉張翰那樣因想起了家鄉味美的鱸魚膾、莼菜羹而棄官還鄉,心中無愧,又何苦“抵死塵埃”呢?這里,暗示了作者同南宋統治集團之間的矛盾已到了不可調和的程度,并表明了自己的磊落胸懷。其中“意倦”句,表明自己絕不愿為朝廷的茍安政策效勞,志不可奪去向已定:“豈為”句,說明他之退隱并不是為貪圖個人安逸享受;最值得體味的是“身閑貴早”里的“貴早”二字。固然,這是為了呼應前文曲露的對新居的向往,欲歸之情,不過主要還是說明,詞人不堪統治集團反對派對他的毀謗和打擊,而且可能預感到一場新的迫害正在等待著他。不如抽身早避。因而自然逗出了后面“秋江上”三句,表明了自己離政歸田的真正原因是避禍,就象鴻雁聽到了弦響而逃,航船見到了惡浪而避一樣。他是別無他途,不得不如此。

  下片主要寫但對未來生活藍圖的設想。詞意仍緣“新居將成”而起。“將成”是指,初具規模但還有待于進一步完善。“東岡”二句,先就建筑方面說,再修一幢茅屋作為書齋,設于東岡,并把窗戶全部面水而開,既照應了題中“帶湖”二字,又照應了“平生意氣”,即“云山自許”的雅致。而“行釣”同“種柳”聯系起來,表明詞人向往的是“小舟撐出柳陰來”的畫境。表達了對官場爭斗的厭倦,對鄉村寧靜的向往。下面寫竹、梅、菊、蘭,不僅表現了詞人的生活情趣,更喻指詞人的為人節操。竹、梅、是“歲寒三友”之二物,竹經冬而不凋,梅凌寒而花放。

  從既要“疏籬護竹”,又要“莫礙觀梅”中,既表示作者玩花弄草的雅興,更可以看出他對竹、梅堅貞品質的熱忱贊頌和向往。至于菊、蘭,都是偉大愛國詩人屈原喜愛的高潔的花草。他在《離騷》中有“餐秋菊之落英”,“紉秋蘭以佩”等句,表示自己所食之素潔和所服之芬芳,辛棄疾說,既然古人認為菊花可餐,蘭花可佩,那他一定要親手把它們載種起來。顯然,“秋菊”兩句,明講種花,實言心志,古人志行高潔。自己亦當仿效。然而屈原餐菊佩蘭是在被楚王放逐以后,而辛棄疾當時還是在職之臣。堅持理想節操固然可以由已決定,但未去留豈能擅自安排。所以他接著說:“沉吟久,怕君恩未許,此意徘徊。”這三句初看與前文完全不屬,但細想,恰是當時作者心理矛盾含蓄而真實的流露。辛棄疾一生為國志在統一,志向尚未實現本不愿意離政,但形諸文字卻說“怕君恩未許”。因此,這一方面固然暴露了作為統治集團一員的辛棄疾仍對腐朽朝廷昏庸皇帝存有不切實際的幻想;另一方面,更可以說,這是他始終不忘復國、積極從政、赤誠用世之心的流露。全詞就在這種不得不隱、然又欲隱不能的“徘徊”心境中結束。

  這首詞,自始至終可以說是一篇描寫心理活動的實錄。但上下兩片,各有不同。前片寫欲隱緣由,感情漸進,由微喜,而悵然,而氣惱,而憤慨。讀之,如觀大河漲潮,流速由慢而疾,潮聲也由小而大,詞情也愈說愈明。后片寫未來打算,讀之,似在河中泛舟,水流徐緩而平穩,再不聞澎湃呼嘯之聲,所見只是波光粼粼。及設想完畢,若游程已終,突然轉出“沉吟久”幾句,似乎剛才打算,既非出自己心亦不可行于實際如一物突現舟水凝滯不可行,不過,盡管兩片情趣迥別,風貌各異,由于通篇皆以“新居將成”一線相貫,因此并無割裂之嫌,卻有渾成之致。

參考資料:

1、 《唐宋詞鑒賞辭典》(南宋·遼·金卷).上海辭書出版社,1988年版,第1476-1478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