鷓鴣天·陌上柔桑破嫩芽

朝代:宋代詩人:辛棄疾
同類型的詩文:早春鄉村憂國憂民

原文

陌上柔桑破嫩芽,東鄰蠶種已生些。平岡細草鳴黃犢,斜日寒林點暮鴉。
山遠近,路橫斜,青旗沽酒有人家。城中桃李愁風雨,春在溪頭薺菜花。

賞析

  辛棄疾的詞本以沉雄豪放見長,這里選的這首卻很清麗,足見偉大的作家是不拘一格的。《鷓鴣天》寫的是早春鄉村景象。上半片“嫩芽”、“蠶種”、“細草”、“寒林”都是渲染早春,“斜日”句點明是早春的傍晚。可以暗示早春的形象很多,作者選擇了桑、蠶、黃犢等,是要寫農事正在開始的情形。這四句如果拆開,就是一首七言絕句,只是平鋪直敘地在寫景。

  詞的下半片最難寫,因為它一方面接著上半片發展,一方面又要轉入一層新的意思,另起波瀾,還要吻合上半片來作個結束。所以下半片對于全首的成功與失敗有很大的關系。從表面看,這首詞的下半片好象仍然接著上半片在寫景。如果真是這樣,那就不免堆砌,不免平板了。這里下半片的寫景是不同于上半片的,是有波瀾的。首先它是推遠一層看,由平岡看到遠山,看到橫斜的路所通到的酒店,還由鄉村推遠到城里。“青旗沽酒有人家”一句看來很平常,其實是重要的。全詞都在寫自然風景,只有這句才寫到人的活動,這樣就打破了一味寫景的單調。這是寫景詩的一個訣竅。盡管是在寫景,卻不能一味渲染景致,必須參進一點人的情調,人的活動,詩才顯得有生氣。讀者不妨找一些寫景的五七言絕句來看看,參證一下這里所說的道理。“城中桃李愁風雨,春在溪頭薺菜花”兩句是全詞的畫龍點睛,它又象是在寫景,又象是在發議論。這兩句決定全詞的情調。如果單從頭三句及“青旗沽酒”句看,這首詞的情調好象是很愉快的。它是否愉快呢?要懂得詩詞,一定要會知人論世。孤立地看一首詩詞,有時就很難把它懂透。這首詞就是這樣。原來辛棄疾是一位忠義之士,處在南宋偏安杭州,北方金兵擄去了徽、欽二帝,還在節節進逼的情勢之下,他想圖恢復,而朝中大半是些昏憒無能,茍且偷安者,叫他一籌莫展,心里十分痛恨。就是這種心情成了他的許多詞的基本情調。這首詞實際上也還是愁苦之音。“斜日寒林點暮鴉”句已透露了一點消息,到了“桃李愁風雨”句便把大好錦繡河山竟然如此殘缺不全的感慨完全表現出來了。從前詩人詞人每逢有難言之隱,總是假托自然界事物,把它象征地說出來。辛詞凡是說到風雨打落春花的地方,大都是暗射南宋被金兵進逼的局面。最著名的是《摸魚兒》里的“更能消、幾番風雨,匆匆春又歸去。惜春長怕花開早,何況落紅無數。”以及《祝英臺近》里的“怕上層樓,十日九風雨。斷腸片片飛紅,都無人管,更誰勸,啼鶯聲住。”這里的“城中桃李愁風雨”也還是慨嘆南宋受金兵的欺侮。

  從此,讀者也可以看出詩詞中反襯的道理,反襯就是欲擒先縱。從愉快的景象說起,轉到悲苦的心境,這樣互相襯托,悲苦的就更顯得悲苦。前人談辛詞往往用“沉痛”兩字,他的沉痛就在這種地方。但是沉痛不等于失望,“春在溪頭薺菜花”句可以見出辛棄疾對南宋偏安局面還寄托很大的希望。這希望是由作者在鄉村中看到的勞動人民從事農桑的景象所引起的。上句說明“詩可以怨”(訴苦),下句說明“詩可以興”(鼓舞興起)。把這兩句詩的滋味細嚼出來了,就會體會到詩詞里含蓄是什么意思,言有盡而意無窮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