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多令·惜別
原文
年事夢中休。花空煙水流。燕辭歸、客尚淹留。垂柳不縈裙帶住。漫長是、系行舟。
譯文
怎樣合成一個“愁”,是離別之人的心上加個秋。縱然是秋雨停歇之后,風吹芭蕉的葉片,也吹出冷氣颼颼。別人都說是晚涼時的天氣最好,可是我卻害怕登上高樓,那明月光下的清景,更加令我滋生憂愁。
往昔的種種情事好像夢境一樣去悠悠,就像是花飛花謝,就像是滾滾的煙波般向東奔流。群群的燕子已經飛回南方的故鄉,只有我這游子還在異地停留。絲絲垂柳不能系住她的裙帶,卻牢牢地拴住我的行舟。
心上秋:“心”上加“秋”字,即合成“愁”字。
颼(sōu):形容風雨的聲音。這里指風吹蕉葉之聲。
年事:指歲月。
“燕辭歸”句:曹丕《燕歌行》:“群燕辭歸鵠南翔,念君客游多思腸。慊慊思歸悉故鄉,君何淹留寄他方。”此用其意。客,作者自指。
淹留:停留。
縈:旋繞,糸住。
裙帶:指燕,指別去的女子。
賞析
吳文英的這首《唐多令》寫的是羈旅懷人。全詞字句不事雕琢,自然渾成,在吳詞中為別調。
就內容而論可分兩段,然與此的自然分片不相吻合。
“何處合成愁?離人心上秋。縱芭蕉不雨也颼颼。都道晚涼天氣好;有明月,怕登樓。年事夢中休,花空煙水流。燕辭歸、客尚淹留”為第一段,起筆寫羈旅秋思,釀足了愁情,目的是為寫別情蓄勢。前二句先點“愁”字,語帶雙關。從詞情看,這是說造成這些愁情的,是離人悲秋的緣故,秋思是平常的,說離人秋思方可稱愁,單就這點說命意便有出奇制勝之處。從字面看,“愁”字是由“秋心”二字拼合而成,所以此二字又近于字謎游戲。這種手法,古代歌謠中經常可見,王士禛謂此二句為“《子夜》變體”,具“滑稽之雋”(《花草蒙拾》),是道著語。此詞以“秋心”合成“愁”字,是離合體,皆入謎格,故是“變體”。此處似乎是信手拈來,涉筆成趣,毫無造作之嫌,且緊扣主題秋思離愁,實不該以“油腔滑調”(陳廷焯《白雨齋詞話》卷二)目之。
“何處合成愁?離人心上秋。”兩句一問一答,開篇即出以唱嘆,而且鑿空道來,實可稱倒折之筆。下句“縱芭蕉不雨也颼颼”是說,雖然沒有下雨,但芭蕉也會因颼颼秋風,發出凄涼的聲響。這分明想告訴讀者,先時有過雨來。而起首愁生何處的問題,正由此處蕉雨惹起。所以前二句即由此倒折出來,平添千回百折之感。秋雨初停,天涼如水,明月東升,正是登樓納涼賞月的好時候。“都道晚涼天氣好”,可謂人云亦云,而“有明月,怕登樓”,才是客子真實獨特的心理寫照。“月是故鄉明”,望月是難免會觸動鄉思離愁的。這三句沒有直說愁,卻通過客子心口不一的描寫把它充分地表現了。
秋屬歲未,頗容易使人聯想到晚歲。過片就嘆息年光過盡,往事如夢。“花空煙水流”是比喻青春歲月的流逝,又是賦寫秋景,兼有二義之妙。由此可見客子是長期飄泊在外,老大未回之人。看到燕子辭巢而去,心生無限感慨。“燕辭歸”與“客尚淹留”,兩相對照,自可見人不如候鳥。以上蕉雨、明月、落花、流水、去燕……雖無非秋景,而又不是一般的秋景,于中無往而非客愁,這也就是“離人心上秋”的具體形象化了。
此下“垂柳不縈裙帶住,謾長是、系行舟”為第二段,寫客中孤寂的感嘆。“垂柳”是眼中秋景,而又關離情別事寫來承接自然。“縈”、“系”二字均由柳絲綿長思出,十分形象。“垂柳不縈裙帶住”一句寫的是其人已去,“裙帶”二字暗示對方的身份和彼此之間的關系:“謾長是,系行舟”二句是自況,意思是自己不能隨去。羈身異鄉,又成孤零,本就有雙重悲愁,何況離自己而去者又是一位情侶呢。由此方見篇著“離人”二字具有更多一重含意,是離鄉又逢離別的人啊,其愁也就更其難堪了。伊人已去而自己既留,必有不得已的理由,卻不明說(也無須說),只是埋怨柳絲或系或不系,無賴至極,卻又耐人尋味。“燕辭歸、客尚淹留”句與此三句,又形成比興關系,情景相映成趣。
全詞第一段對于羈旅秋思著墨較多,渲染較詳,為后邊描寫蓄足了力量。第二段寫字中懷人,著筆簡潔明快,發語恰到好處,毫無拖沓之感。較之作者的其它作品,此詞確有其獨到之處。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