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調歌頭·題劍閣
原文
對青燈,搔白發,漏聲殘。老來勛業未就,妨卻一身閑。梅嶺綠陰青子,蒲澗清泉白石,怪我舊盟寒。烽火平安夜,歸夢到家山。
賞析
南宋名臣崔與之是廣州人,一直被稱為“粵詞之視”。他開創了的“雅健”為宗旨的嶺南詞風,對后世嶺南詞人影響很大。南宋后期的李昂英、趙必王象、陳紀等人,便是這種“雅健”詞風的直接繼承者。這首詞蒼涼沉郁,感慨良多,感情與風格都與陸游、辛棄疾、陳亮的詞相近。由于崔與之僻處嶺南,存詞甚少,故鮮為人知。
“萬里云間戍,立馬劍門關。”起句居高臨下,氣勢恢寵,形成全詞的豪邁基調。“萬里”,寫地域之遠:“云間”,寫地勢之高:“戍”,正點出崔與之的安撫使身份。劍門關為川陜間重要關隘,是兵家必爭之地。詞人于此“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軍事要地立馬,極目騁懷,自多感慨。以下筆鋒一轉,由豪邁轉為蒼涼。“亂山”二句,語本杜甫“云白山青萬余里,愁看直北是長安”(《小寒食舟中作》)。長安是漢唐舊都,古代詩詞中常用以指代京城,此即指北宋京城汴京(今河南開封)。長安在劍閣北面,亦早入金手,故“直北是長安”句,既是實指,又是借指,一語雙關。句中雖無“愁看”二字,而愁緒自在其中。亂山無際,故都何在?“直北”五字,似是淡淡道來,實則包含著無窮的悲憤,無窮的血淚。接下去,詞人便承此發揮,描寫金兵入犯給人民帶來的巨大苦難。
“人苦百年涂炭,鬼哭三邊鋒鏑”,二句概括了宋朝自南渡以來中原人民的悲慘遭遇。中原人民陷于水深火熱之中,邊境地方更因戰亂頻仍,死者不計其數。“鬼哭”句,正是寫邊境一帶“新鬼煩冤舊鬼哭,天陰雨濕聲啾啾”(杜甫)《兵車行》的悲慘情況。這兩句把戰亂之苦描寫得淋漓盡致,使讀者感同身愛,激起對敵人的義憤。接著作者筆鋒一轉,明確表示:天道好還,否極泰來,胡運是不會長久的,苦難的日子應該到盡頭了!“天道久應還”五字鏗鏘有力,穩操勝券,流露出作者對收復失地的強烈愿望;與陸游“逆虜運盡行當平”,“如見萬里煙塵清”(《題醉中所作草書卷后》),懷有同樣迫切的期望。
緊接著,作者由對北方人民的思念和關注,進而聯想到自己的職責,表示要親寫奏章,留在四川屯守御金,使他管轄下的一方百姓,不受金人的侵害。“手寫”二句豪氣干云,壯懷激烈,字字作金石聲,具見作者憂國憂民的一片赤誠。真是熱血沸騰,肝膽相照!
下闋以“對青燈,搔白首,漏聲殘”三個短句作過片,寫出作者賦詞時的環境氣氛:青燈熒熒,夜漏將盡。三句中,重點放在“搔白首”三字上;由此而引出“老來勛業未就,妨卻一身閑”的慨嘆。這里的“勛業”,并非指一般的功名,而是指收復失地的大業。這與陸游“華發蒼顏羞自照”,“逆胡未滅心未平”(《三月十七日夜醉中作》)的意思一樣。由于“老來勛業未就”,因此作者原來打算功成身退,歸老林泉的愿望便落空了。北宋名臣范仲淹戍邊時,曾有感于自己未能象后漢的竇憲一樣,北逐匈奴,登燕然山,勒石記功而還,而慨嘆“濁酒一杯家萬里,燕然未勒歸無計”(《漁家傲》)。崔與之亦有此感慨。雖然他對家鄉十分思念,但抗金守土的責任感,又使他不得不繼續留在異鄉。他感到有負故鄉的山水,仿佛廣州白云山上蒲澗的流泉,粵北梅嶺上青青的梅子,都在責備他忘了歸隱田園的舊約了。句中的“舊盟寒”,指的是背信棄義之意。“怪我舊盟寒”五字,是對“妨卻一身閑”句的照應。“怪”、“妨”二字甚佳,能把作者“老來勛業未就”,思家而不得歸的矛盾復雜心境,委婉地表達出來。這兩句貌似閑適,內里卻是跳動著作者的報國丹心的。
末二句“烽火平安夜,歸夢繞家山”,對上述意思再加深一層,意思是說:請不要責備我負約吧,在“逆胡未滅”、烽煙未息之時,我又能歸去?其實我無時無刻都在想念故鄉,每當戰事暫寧的“烽火平安夜”,我的夢魂就回到故鄉去了!這兩句思家情深,報國意切,十字融為一體。以此收束全詞,使人回味無窮。
為了更好地理解這道詞,讀者有必要了解這首詞的寫作背景:1219—1222年,崔與之,出任成都知府兼成都府路安撫使時,曾登臨劍閣,寫下這首詞。這時,淮河秦嶺以北的大片國土,盡淪于敵手。在這種情況下,詞人立馬劍門,舉目瞭望中原,心中不勝感慨。